山月亦不知

　　“你说你是谁？”
　　“玉儿，我是爹爹啊。”
　　清江水悠悠流淌，岸边，身着玄色衣裳的女子亭亭玉立。那如瀑布一般垂落的黑色发丝，在晚秋萧瑟的风中肆意飞舞着，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秋风呼啸而过，吹得女子的双眼微微眯起，然而她那精致的面容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损。只见她下巴微挑，面色之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手中长剑直直地指向面前那个狼狈不堪、正跪地求饶的中年男子。
　　此时的中年男人浑身颤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泥土和血迹。然而，玄衣女子却不为所动，眼神冷冽如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曾经作恶多端之人。
　　江边的浅滩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而在这片惨烈景象之中，一个身着华贵服饰的中年男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尽管已步入中年，但他那俊朗的容貌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此刻，他身上的衣物已经残破不堪，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打斗所致。那些布料破裂之处，沾染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若是定睛细瞧这个中年男人的面容，不难见其五官轮廓竟与女子有着几分相似之处。叶正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
　　这次出来执行任务，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父亲不仅没有死，如今还摇身一变成为了东昊国的使臣。一时间，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叶正玉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准备朝着眼前之人狠狠劈去。然而当发现对方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生父后，她的动作瞬间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你说你是我爹，你就是啊？”叶正玉嘴上还是不想承认。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故意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憨憨地笑了起来：“玉儿忘了吗？你右手手腕这处伤疤，可是你小时候爹爹不小心给你烫伤的呀。”说着，他抬起手指向叶正玉的右手腕处。
　　尽管叶正玉对于父亲的具体容貌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模一样的笑容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头，成为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十三年前那个可怕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一般清晰可见，当时父亲的面容与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庞竟奇妙地重合在一起，那些曾经被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再度淹没了她。
　　没错，就是这个人！当年，他就是带着这般看似和善的笑容将母亲残忍地杀害，并煮熟了她的身体。而紧接着，不久后他又如恶魔般露出同样的笑容，准备将年幼的自己也投入锅中炖煮。那段黑暗的经历至今仍是叶正玉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正是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竟然还端着一碗用母亲的血肉熬制而成的浓汤，面带微笑地递到她面前，逼迫她喝下这恐怖至极的“食物”。当年幼小的叶正玉因恐惧和厌恶而坚决拒绝并用力推开那只碗时，滚烫的汤水倾洒而出，无情地烫伤了她右手手腕，留下了这块疤。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吗？”说着女子手中的剑已经抵到中年男人脖颈间，脸上表情越来越危险。
　　中年男人的的武器早就在刚才交战中折断，身体也在刚才交战中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得举起双手，满脸愧疚。
　　“爹爹不求玉儿你留我一命，只求你原谅我。”
　　“做梦。”
　　女子手中的剑又深入一分，却始终狠不下心插进去更多，中年男人颈间流出一抹鲜血。
　　嘴上虽然说着狠话，叶正玉却下不去手，这次的任务就是杀光东昊国使者，夺取返魂丹，留了活口东昊国去仙盟搬救兵就不好了。这是她入天魔教后，第一次犹豫。
　　要不把他锁在天魔教内？但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叶正玉思绪刚刚拉的有一点点远，就又被拉了回来。她没有动手，已经有人先她一手，横空飞来一剑捅入中年男人胸膛。
　　中年男人原本还心存侥幸，偷偷窃喜，以为自己小命保住了，忽的就一脸懵的被这一剑杀死，歪着脑袋倒在地上断了气。
　　叶正玉愣了一下，只见面前倏忽出现一个一脸笑吟吟的俊美非常的蓝袍男子，只得赶快收回剑，半跪在地上行礼。
　　“少主。”
　　“十七，你动手慢了。”
　　动手慢可要不得。
　　只见那身着一袭蓝袍的男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手中紧握着的长剑，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随着话音落下，他慢慢地将长剑从眼前中年男人的身躯之中抽离而出。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拖沓和犹豫，带着一种别样的优雅与从容。
　　抽出长剑后的蓝袍男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神情依旧那般平静如水。接着，他若无其事地蹲下身来，目光温柔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叶正玉身上。
　　只见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掀起了叶正玉衣服的一角，就好像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抹布一样，开始仔细地擦拭起自己手中染血的宝剑。
　　至亲的血，就这样经他人之手染上了她的衣角。
　　面前的蓝袍男子是她的主子，天魔教少主姬符。
　　他的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生怕惊扰了眼前之人。叶正玉与他面对面地平视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对方的心跳。
　　叶正玉微微仰起头，目光恰好迎上了姬符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姬符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氛围。
　　若是放在平日里，遇到如此情形，叶正玉定然会满心欢喜。她那颗少女心或许早已砰砰乱跳起来，心中说不定还会暗自萌生出几分旖旎的情思。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却感到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现在她父亲的尸首此刻正搁置在旁边。
　　“起来吧。”姬符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这声音不仅沉稳有力，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只见他微微抬起下巴，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凝视着前方，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轻抿，勾勒出一抹迷人的弧度。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将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映照得越发耀眼夺目，宛如从画中人。
　　姬符站起后叶正玉才敢站起，说是站，还是低头微微欠身作臣服状。
　　“对不起，少主。”叶正玉又行了一礼，将手中返魂丹奉上，“此人是属下生父，属下犹豫了，一会便回教中领罚。”
　　天魔教教规森严，最忌杀人时心软犹豫。
　　“生父啊，那你心也算狠的。”
　　姬符收下返魂丹，大手轻轻一抬，放入空间袋，视线扫过叶正玉的脸，眼神温柔注视着她道：“不必领罚，下次别再犯就行了。”
　　叶正玉经不住向来是受不住这样的眼神的。
　　少主似乎总是对她很温柔宽容。
　　“回去复命吧。”话毕姬符便消失不见。修炼过后反而更加神清气爽
　　对生父再没有感情，她也有一些良知。盯着中年男人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千愁万绪化作无言。
　　叶正玉在河边挖了个坑，将父亲简单掩埋后便回到教中复命，他不配立碑。
　　她能感受到向教主复命时众人投在她身上艳羡甚至嫉妒的眼神，于是复了命便匆匆回到姬符殿中修炼。
　　为了方便侍奉，她的房间在姬符隔壁，房内陈设很简单，一张卧榻，一鼎香炉，几个柜子。坐在榻上又不由得想起姬符相关的事来。
　　教中所有人都要摒弃前尘，迎来新生，不能用以前的名字。有的用编号，有的则是主子取名。叶正玉是天魔教教主的第十七个暗卫，所以叫十七。
　　自从上次协助少主出任务时被少主见到面具下的脸后，一切事情似乎都变得好了起来，她被派到少主身边侍奉，教中右护法席位缺了少主居然推她作替补。这次任务就是少主为了培养她做右护法派给她的，如果不是少主，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连一起长大的十六都冲上来问她说：“少主似乎对你很是另眼相看。”
　　也许，少主真的对她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不不不，叶正玉轻轻往自己脸上打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能对少主有心思呢？她只是他的下属，说得再直白点，他们这些人都是天魔教豢养的狗。
　　现在要紧的事是修炼。
　　叶正玉天赋很好，小小年纪就已经到了金丹中期，这也是魔教教主姬无寐抱她回教的原因。只要她修为到达元婴，右护法的位置便可以稳稳拿下，日后也可以理所当然站的离少主更近一些，她是这样想的。
　　一修炼便到了晚上，叶正玉感觉修炼后更加神清气爽，喝了几口水后便心满意足的睡下休息了。
　　子夜时分，烛影晃荡，狭小的房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打在女子白净的脸上，秀美的小脸被衬得更加精致动人。姬符注视着女子的睡颜，眼神愈加晦暗，最终是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抚摸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叶正玉睡眠很浅，这是她作为暗卫的警觉。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猛地一睁眼便对上一张诡丽妖异的脸，还带着绯红，俊脸上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眸正幽幽盯着她，眼中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绪，那人见她醒来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是少主。
　　感官无限放大，叶正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快的就好像要跳出她的心房。
　　“乖，别动。”
　　言语满是霸道，动作也是更加嚣张。
　　叶正玉正欲起身行礼，却被姬符栖身压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片微冷的柔软覆盖在她唇上，动作很轻，还附带有浓厚的酒味。
　　叶正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澎湃了起来，没有什么比心上人的主动亲近更让人心动了，叶正玉身体木住了，大脑瞬间宕机。
　　姬符的动作更加危险，火热的唇竟还欲向下。
　　叶正玉赶忙推开姬符，逃离床榻，姬符竟然也受了这一推，只得起身坐起懒懒看着叶正玉跪在地上埋头请罪：
　　“少主您醉了。”少女安分的跪着，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看姬符。
　　“我没醉，你靠我近些来。”
　　声音好听得像是索命的鬼魅，叶正玉跪着到了姬符腿边，仍旧是低着头。
　　姬符的眉头微微皱起，一丝不悦从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只见他缓缓伸出左手，用力地挑起了叶正玉那小巧而精致的下巴，仿佛要将她的目光牢牢锁住一般。
　　叶正玉的心中一阵慌乱，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姬符那炽热且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然而却被对方强大的力量所禁锢，无法挣脱。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眼神不断地闪烁、游移，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逃避的角落。
　　与此同时，姬符的右手也没有闲着。他轻柔地抚过叶正玉粉嫩的双唇，那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虽然这个动作看似温柔无比，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要挟之意。叶正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姬符掌心的温度以及那股无形的压力，使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十七，做我的女人吧 。”
　　叶正玉心中万分慌乱，面上却是没有表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少主的一时兴起让她这个属下十分难做。
　　见叶正玉半天不说话，姬符选择了退让。
　　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没事，你慢慢考虑便是，不必着急。”
　　说完，只见他优雅地伸出双手，轻轻地理顺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华丽而又精致的衣袍，仿佛每一个褶皱都要被抚平一般。他缓缓站起身来，动作轻盈而流畅，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只见姬符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门口走去，一步一步好像走在叶正玉的心上。当走到房门处时，他稍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温柔地说道：“等你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转过身去，轻轻地推开房门，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门外。
　　真是天大的诱惑。
　　望着早就不见少主背影的门口，顿了好一会，叶正玉努力整理好乱飞的的思绪，又上榻休息了。
　　殿外有几只飞鸟在低空中打转，她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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