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蜕

　　玉溪村终年笼在雾里，潮湿的青石板路蜿蜒至山脚，那里有座灰瓦老房子——那便是吴婉丽出生的地方。
　　母亲生产那日，祠堂里传家的玉石无端破裂，天上黑云滚滚，隐约还有雷鸣。
　　“哇，哇，哇。”
　　“啊！”
　　婴儿的啼哭，女人的撕心裂肺同时响起。
　　其中还有接生婆惊恐的声音传来。
　　追问下，才得知，那女婴右腿有块赤色印记，形如裂玉，由大腿根，贯彻至脚踝，上面似乎隐隐约约还看得见人脸。
　　“不吉啊。”接生婆长叹一口气，匆匆退了出去，生怕惹上了祸端。
　　那红脸男人听闻此话，脖子暴起青筋，抄起铜盆便向炕沿砸去，飞溅的热水在母亲脖颈烫出一串水泡，也让刚出生的吴婉丽侧腰留下了一串疤。“赔钱货还敢带煞。”他带着酒气，狠狠啐了一口，转身摔门离去，只留下那抱着孩子，呜呜哭泣的女人。
　　这胎已经是第三胎了，女婴的前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是在尿盆淹死的，另一个长相秀丽，被送去有钱人家了。
　　所以这胎男人格外的重视，还特地提着礼，找村里最灵的神婆算过，那神婆信誓旦旦，说下一胎是个男孩，这怎的，却生出来个丫头片子。
　　男人出门后，便带着怒气去了神婆家。
　　那神婆住在一个还算大的院子里，约莫六十来岁，拄着拐，早已等候在门口。
　　“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只见那位老妇人目光深邃而凝重地看向对方，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然后她微微摇了摇头，深沉的叹了口气。
　　“唉，这丫头把你们原来孩子的投胎机会夺了去。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孩子欠了地府的债，这一趟，专程还债，债还完，便也走了，那时，你们再要一个，保准是个有出息的大胖小子。”
　　男人听完，鞠躬道了谢，便一路骂骂咧咧回了家。
　　就这么，吴婉丽在冷眼中长到了六岁。
　　也在那一年，吴婉丽的娘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这个男人整日酗酒，打骂她。跟一个男人跑了，她是家里唯一疼爱吴婉丽的人，如今也要走了，走前，她给吴婉丽偷偷留了个腰配，上面刻着她常常称呼吴婉丽的名字，阿玉。
　　吴婉丽的爹很迅速，不出一个月，吴婉丽的后娘便带着个一岁的儿子，踩着绣金线的红鞋扭进了门。
　　至于为什么是金线，说起来吴家其实并不穷，不过那些钱不是她爹赚的，通通是祖上留下的老本了。
　　“倒是出手大气”。
　　吴婉丽背过身，啐了一口，心情很是烦躁。
　　她恨极了这个女人，因为她纤细的腰间总别着把银剪子，随着婀娜的步子，打在腰上叮铃铃的，女人和爹说是裁衣用，爹还夸她贤惠，可吴婉丽亲眼见过她如何用剪尖挑开灶房老鼠的肚肠，也体会过那冰凉的剪刀在身上划的滋味。
　　后娘很刻薄，甚至当着父亲的面将她踹的满地打滚，她痛的哎呦的直叫唤，向父亲看去，却见父亲笑的有些玩味“这赔钱货倒是长了张好脸，别把她打死了”。
　　“这小蹄子的脸倒越发像块玉了。”后娘附和，捏着她的下巴冷笑，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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