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橘

　　荭川的冬天冷的出奇，气从嘴巴里呼出倏尔变成一朵木讷的云，迟迟都不肯散去。今年的冬天仿佛来的比往年都要早，只是十一月初始，雪就积满了远近的山。细白的雪盖在地上，脚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触手似的一下下挠着心底的痒；我颇爱这种声音，于是专挑未被踏过的地方走，在绵长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徐徐的影子……
　　冬日里荭川的人们出门并不频繁，只是今天人少的有些奇怪。我有点忘记是什么时候出的门了，大概是中午吧，但是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落在18：15分。抬头时，居然有些搞不清方向。不知道怎么眼镜突然起雾了，我取下它用围巾一角缓缓擦拭。
　　再戴上时，一座房子突然在矗立在眼前，我努力看清，那是我的家，我和她的家——一座江边的小屋。每到冬天站在二楼推开窗，就能看见被绿松装点的白茫茫的山和不远处的滑雪场，一到11月下旬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我竟全然忘记出门是要去做什么了，只是此时此刻方颐正从二楼探出头来
　　“理理，快上来”
　　她的红色围巾在风里飞舞，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睛弯弯的正朝我笑着
　　我愣在原地却忘记了回应
　　“理理，快上来呀，愣着干嘛？”
　　我突然回过神来，可等再抬头时窗边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我拉开门向屋内走去
　　“方颐。”
　　我叫着她的名字，并不见回应，我继续向二楼迈去
　　“方颐？”
　　我推开一扇扇房门，却不见方颐的影子
　　“方颐？方颐？”
　　我发了疯似的朝楼下冲去，寂静的房子里只有回声与我作答
　　突然耳边响起了时钟走动的声音“嚓!嚓!嚓！”
　　声音越来越大，我转过头去，墙上的钟表正稳稳停在18：15分？
　　分针并没有走动，但是“嚓嚓”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变得尖锐刺耳。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有人正喊着我的名字
　　“理理！理理!”
　　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分明是在向我求救！！！
　　我伸出手跑上前去，可门却像是被焊死了，怎么也打不开。
　　“理理！”一阵尖叫过后，门外的呼喊骤然停止了。
　　“砰砰砰”心脏剧烈的跳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翻滚……我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于医生？于医生？”
　　我猛地惊醒，原来刚刚只是一场梦
　　“你没事吧？于医生?”唐警官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我没事，没事……麻烦你先稍等我一下。”
　　我起身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才勉强从刚刚的梦里抽离出来，整理了整理头发后回到了咨询室。现在并不是上班时间，于是我按动遥控器关上了百叶窗帘“这次来还是因为小柿的事情吗？她怎么样了？”
　　“她好多了，多亏了你……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替她给你说句谢谢。”
　　“她怎么自己不来？”
　　“前几天去她爸爸那里结果发高烧了，而且我也决定给她转校去他爸那里……所以大概是来不了了。”唐简的语气里夹着一些无奈
　　我察觉到了她情绪里的失落，只好加以安慰
　　“去她爸爸那里不是挺好的吗？换个环境，对孩子心理健康恢复也有好处。”
　　唐简看着窗外有点像是自言自语
　　“也是……”

　　送走唐简已经是下午
　　我坐在车里回想起今天的梦，忍不住哭出声来
　　是的……我最好的朋友——方颐，已经失踪三天了，而失踪的那天正好是她的27岁生日。
　　这三天里我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家里、工作室、雪场……甚至是荭川，但依然见不到她的影子。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我哭得异常狼狈，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吃了两粒药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把车驶出车库
　　“就今天，今天找不到，就报警”

　　我回到了雪场，这是我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我和方颐认识了12年，也做了12年好朋友。这家雪场是我两年前开的，自从17年我们一起来到京山，她就时常惦念起荭川的雪来。
　　每到11月份，荭川就开始下起雪，漫天的雪如鹅毛般洒落，等到了月底就差不多积到了小腿。而我们整天混在雪地里，就那样一起度过了7个漫长的冬季，从15岁一直到22岁。
　　后来我和方颐决定定居京山，再加上平时工作忙，很少能回到荭川去，于是在20年底我开了京山市最大的一家滑雪场——方于滑雪场，而这里也是我俩最爱呆的地方之一。
　　我躺在雪场里，这里的雪并不比荭川，恪的我后背不禁发痛，大概是因为太痛了吧，我忍不住的掉眼泪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方颐时的场景……
　　2010年的冬天
　　父亲生意失利宣布破产，为了躲债，父母以出国旅行一段时间的名义将我交给叔叔抚养，而我就是那个时候来到了荭川。

　　“今天班里来了一位叫于理的新同学，以后大家就是一个班啦…”
　　在老师简短的介绍过后，我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大概是由于我从京山来的缘故，同学都很热情，而我也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荭川的雪如期而至，从未见过雪的我想要一睹这场盛大的美景，于是我爬上天台，夜晚的风割的我的脸生疼，而她就站在天台的护栏边，任凭风肆意将她的卷发吹乱，而雪却依然静静的雪缀在她的发丝上。
　　我心中的弦不禁绷紧了，小步向前走去，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而踩雪的咯吱声却暴露了我的动作。
　　“谁？”
　　她转过身来
　　我借机向前走了几大步，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样子
　　“我是于理，你叫方颐吧”
　　她静默许久才回答道“对”
　　雾气笼罩了她厚重的眼镜，镜片之下我并看不清她的神情，大概是在哭吧我想。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很痛的，不是吗？”
　　她依然不说话，只是小声抽泣了起来
　　我继续向前走去：“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你可以和我说。”
　　她蹲了下来，把脸埋在双手里痛哭，肩膀抖动的厉害
　　我趁机向前，一把将她从上面拉下，咚的一声，我俩一起摔进了雪地里
　　“好痛!”她起身叫到
　　而我却失去意识迟迟没有起来，仿佛刚刚是我坠楼了一样
　　她有些慌了，爬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于理!于理！你没事吧！”说着她又带着哭腔“你怎么了于理？于理？”
　　笨蛋，被我骗了吧……但我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准备去叫人，我只好停止这场闹剧
　　“没死。”我坐起身来
　　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红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而此时此刻眼镜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好漂亮”我内心不仅感叹
　　“原来你不带眼镜这么漂亮！”
　　她却愣了愣神，被我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
　　就是那天晚上，2010年荭川的初雪，此后我的人生便牢牢地和她绑在了一起。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想起那个夜晚。那样洁白的雪，昏黄的灯还有她微卷的长发、哭红的眼睛以及义无反顾伸出的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