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言

　　今天是我和黎彩的十六岁诞辰，家里人都在为我们庆祝，一些想要讨好我们家的人还一个劲的跟我套近乎。
　　看着那些满脸堆笑的人我就恶心。
　　父亲和弟弟妹妹都笑的很开心，但是母亲从一早开始就似乎心事重重，我问她怎么了。
　　“没事，阿云，今儿是你们的诞辰。”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哽咽了一下。
　　“真希望你和阿彩都能够长大成人……”
　　母亲看向我的眼神充满的不舍，仿佛过了今天我就要离去一样，让我感到有点不悦。
　　母亲的话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但我说不上来，我总感觉暗处有人在看着我……
　　“阿云，那个挂坠，你还带着吗？”
　　“啊啊，这个有的”
　　我从脖子上取下那个玉坠，母亲弯下腰仔细端详着。
　　这是自出生母亲就让我和黎彩带上的，她说这是她特意为我们求回来的，只要带在身边神就会保佑我们。
　　这个两个挂坠合起来就是一个八卦，我带着的那个是阳卦，黎彩带着的是阴卦。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但母亲要我们一直带着也没有办法，这个东西带着总给我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好在母亲也不是特别较真的人，问起来敷衍一下好了，等到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再带上就行。
　　“带着就好，带着就好……”
　　“我的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
　　母亲在低声说着些什么，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哥，哥——快过来，看这里”
　　黎彩又在那里叫人了。
　　“母亲，还有什么事吗，黎彩在叫我”
　　“啊？啊！没什么，快去吧，今天一点要玩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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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啊？又在大惊小怪了。”
　　本来就觉得今天的氛围很奇怪，这小子今天还吵个没完了，没什么好气跟他甩了个脸色。
　　不过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毫无察觉，黎彩这小子精的很，之前别人拉他去赌场还特意学了怎么出千，那个张承易也是人傻钱多，连输一上午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碰这些东西，那会硬被拉过去和张承易赌害得我输的颜面扫地，黎彩还说什么要帮我报仇，让他好看，他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说到做到了。
　　“你偷偷跑进母亲的房间，小心她等会收拾你。”
　　“这有什么，母亲不会这么较真的。”
　　“你看这里，还藏了一尊神像，没想到母亲还在这供奉神呢，这面相看着怎么跟邪神似的。”
　　“而且呀，你不觉得母亲今天状态很奇怪吗，总是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你觉得是这神像的问题？”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还记得那个玉坠吗，看着也不写什么好东西，跟这个八成也离不了关系。”
　　“母亲晚上在屋内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晚些时候我们去偷偷看两眼呗。”
　　“……”
　　“哥，你肯定也想知道吧，这时候就别装守规矩了，万一到时候母亲被邪神上身了都没人发现。”
　　“好好好，陪你去就是了。”
　　鬼使神差下我就答应了他。
　　但在说出口后我又后悔了，又不好打磨掉他那股劲头。
　　算了，就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哥，你到时候得先把黎月哄回去，别让他又出来闯祸坏了我们的好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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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二哥，你们要去哪呀？”
　　果不其然，黎月来捣乱了。
　　小孩子就这样，没办法……
　　“阿月，今天是我和你二哥的日子——你知道的，我们两个有些事情要说，你先回屋里去。”
　　“大哥，你们两个肯定又要出去干什么大事了吧，回来可要跟我说说呀！”
　　“滚一边去，没你的事！你以为谁像你一样啊去哪就捣乱闯祸。”
　　黎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二哥，我走就是了，你可别骂我了……”
　　“谁骂你了，一边呆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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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黎月赶回屋里去后，我和黎彩去院子找到能看见母亲房间窗子的地方蹲着。
　　良久，月亮升到我们的头顶，今晚的月光很明亮，恰好照射在我们头顶。
　　此刻从窗户可以看到母亲的房间正好泛起微弱的红光，屋内的灯光暗淡下去。
　　里面传来母亲和一个人的对话，不知是谁的声音，低沉且沙哑，无法辨别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我们……约定好……”
　　“……时间……到……”
　　“那两个孩子……其中……他……”
　　“……我……能……”
　　“……还会见面……吗……”
　　“会的……一直……在你……”
　　对话声音时高时低，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和我们有关。
　　那个人是谁，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总不会是……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黎彩，他说：
　　“是那尊神像……”
　　“不会吧……真见鬼了？”
　　母亲有时会神神叨叨的，她屋内还供着那尊神像……如果是真的还挺合理。
　　屋内那人忽然提高了音量：
　　“他们就在外面！”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黎彩突然拉着我就往外跑。
　　没跑两步我就感到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上将我往前推去，力气之大使我失去平衡一下摔在地上。
　　“哥？哥！”
　　我听到黎彩的声音，但是他的一声声叫唤逐渐变的微弱，最后渐渐消失。
　　一个黑色的身影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听到母亲在我身边哭泣：
　　“阿云，阿彩，是我对不起你们……”
　　？？？：“不必这么说，你不这么做的话他们根本就无法降临于世，毕竟你本就无法生育”
　　？？？：“所求必应，福祸相依，因果轮回。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他不会死去，不过是到神明膝下做童子罢了”
　　？？？：“不过这个选择不是由你我来决定，要由他们来做出选择”
　　“哥！哥！”
　　恍惚间又听到黎彩的声音，我撑起身子，感觉是撞到头了，我往身后看去却连母亲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哥，快点走吧，他们还没过来，从门口绕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黎彩拉着我躲到了仓库。
　　周围静下来后，我极力思考刚才听到的话。
　　“黎彩，你刚才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怎么听清楚，但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发现我们了……”
　　“哥，你觉得那个是‘人’吗？”
　　“你不是说是那个神像吗？”
　　“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不会真撞鬼了吧，不然他是怎么发现的，我做事可是很有分寸的啊！”
　　“如果那东西是那个神像变的话，这两块玉……”
　　“你是想说那个‘神’靠这个发现我们的吗？”
　　“不，不是人的东西要发现我们是分分钟的事，如果真有关系的话，这挂坠应该有别的作用”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会还带着吧？”
　　说着我往脖子上摸了一下，却发现那东西依旧带在我身上，但我记得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带着的……
　　“感觉今天很奇怪，明明感觉没带但是却一直在身边。”
　　“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现在想丢掉也没办法了。”
　　黎彩抱怨道。
　　那个“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肯定会出事。
　　怎么还……偏偏碰到这种毫无逻辑的事。
　　忽然间感觉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想把他掰开，但那东西的力气大到吓人，他的力道渐渐变大，似乎要把我的眼睛给挖下来。
　　周围变的静的……可以说是诡异，我感到有一缕发丝垂下拂过我的脸，那东西贴着我的耳朵说：
　　“时间快到了，你们该做出选择了。”
　　“是要你死，留下来陪我，还是让他活着”
　　再待到眼前恢复光明时，我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黎彩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哥，你怎么了，刚才一直直直地看着外面。”
　　他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眼神变回平常一样，像平日里一样表现出一脸担忧的神色。
　　感觉他好像在故意隐瞒着什么，从刚才进来就在回避我的视线。
　　他刚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什么……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没有啊，外面静的跟死了人一样。”
　　“……”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这小子肯定又在骗我了，他每次说谎编不下去了就喜欢随便打个哈哈敷衍一下。我也不想跟他演下去了，还不如直接撕破脸来的快
　　“黎彩，你知道些什么吧？”
　　“就你那拙劣的表演，还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你最好老实点跟我交代清楚了！”
　　“……”
　　他愣了一下，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半晌，他才缓缓地把眼睛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哥，那东西都跟你说了吧？”
　　“祂是不是说让你杀了我？”
　　“什么？”
　　此时脑袋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感觉身边有人一直在蛊惑着我。
　　“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你才能活下去！”
　　我不想这么做，我不喜欢杀人，我见过父亲教训那些违背他的士兵，父亲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在嘲哳中随着枪响，一切都尘埃落定。那个人的脑浆迸裂，血水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父亲要我每日都练枪打靶，他说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将来我也要像他一样。
　　但我不想做杀戮的事，可我别无选择。我们……我们一家人的双手注定要沾满鲜血，丰衣足食温馨和睦的大家庭之下，是由无数冤屈的灵魂所换来的。
　　耳边不知何时变的人烟熙攘，吵的我头疼，黎彩也站起身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就在那里看着我，似乎在看我下一步会怎么做
　　看着他那张和我一样的脸，心里没来由的生气一股恨意。我从未如此讨厌过他，虽然平时我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是因为他天天黏在我身边吵个不停吗；还是他总是喜欢耍小聪明；还是因为父亲更加器重他吗；还是……
　　我不知道，从记事起我就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弟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是他在我面前总是让我挑不出毛病，他总是表演出一个完美的形象给我看——或许是这个过于完美的形象才令人心生厌恶
　　我恍恍惚惚地走向架子，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我看到自己在药品架中翻找出把小刀——是我之前藏在那里的匕首，原本是我觉得较为趁手的武器。我意识到了“我”将要做什么，但是我无法阻止我自己，甚至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不知为何还抱有一丝激动，有一种终于要得到期盼已久的事物的感情，也许这是那个附在我身上的东西带来的感情……鬼也会有这种感情吗？
　　黎彩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我，他应该知道“我”会对他做出什么，但是他却没有逃跑，好像在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把他摁在了墙上，黎彩似乎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但又转为平静的样子，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
　　或许他还以为这是我做的事，对黎彩来说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反抗我所做的任何事，无论我要做什么——即使他已经意识到我会杀了他。
　　……真是个蠢货。
　　我看到“我”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即使他想要挣扎也无济于事了，“我”把他按倒在地上，像是怕他不死一样还划开了他的脖子。我看见了他的心口逐渐溢出鲜血，脖子上流下的血像是围巾一样包裹着他……
　　他的血越流越多，我的视线几乎要被红色淹没
　　我看到他在地上因痛苦而挣扎着，他不停地咳嗽，咳出来殷红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地板
　　刚才的眩晕感突然消失，一股血腥味直充我的鼻腔——我恢复了意识。地上的黎彩还在不断的喘气，但已经只进不出，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随着意识逐渐变得清晰，我低头看去，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黎彩的血……
　　随之而来的事深深的恐惧感，我从未想过要杀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伴随着恐惧的是难过，我还不想他死……
　　不知不觉中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黎彩一直在盯着我看，他挣扎着用手帮我擦去，脸上也因此沾上了他的血。
　　“对不起……阿彩，这不是我做的……”
　　“对不起……”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跟他最后说些什么，黎彩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已经涌满血，最后嘴边也只能流下血来
　　黎彩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看着他死去的，他死去时眼睛还在看着我，从中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怨恨，他的眼睛早已变得黯淡无光。他手里还抓着那两块玉坠，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了，他把那两块玉坠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八卦。他的血已经把它染红了，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那两块玉坠，好像在吸他的血……他的血不断地滴在玉坠上，那玉坠又一点点把他的血吸进去，或者说，更像是血渗进去……
　　我不敢再看着他，就算说这不是我做的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也认为是我害死了他……
　　我没敢再多待，黎彩死后我就逃离了现场，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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