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后，我回家种田了

　　林夏合上电脑时，会议室的防蓝光玻璃倒映出她发红的眼眶。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连续三条来自总部的邮件标题都带着刺眼的"组织架构优化通知"。作为集团华东区HRBP，她亲手处理过四轮裁员面谈，却没想到第五轮裁员名单上会出现自己的工号。

　　"这是高层的决定。"区域总隔着檀木办公桌推来文件，金丝眼镜泛着冷光，"你知道的，业务收缩期首先削减职能岗。"

　　她签字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八年前从211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时，导师在纪念册上题写的"以人为本"正在电子屏的背光里扭曲成嘲讽的曲线。

　　拖着行李箱回到青石村那日，祠堂前的功德碑新刻了捐款名录。林夏望着父亲名字后"务工捐款五万元"的字样，想起视频通话里父亲总说"村里现在只剩老骨头"。她的帆布鞋碾过碎石路，惊飞一群啄食的麻雀——这些曾在童年记忆中铺天盖地的小生物，如今竟成了空巢村落最后的活气。

　　老宅的葡萄园荒得颇具艺术感。野蔷薇从铁丝网缺口涌进来，和枯藤纠缠成后现代雕塑。林夏打开锈蚀的铜锁时，惊动了藤架深处某只小兽，枯叶间响起簌簌的逃窜声。

　　"这不是林家高材生吗？"村口小卖部的王婶隔着田埂喊，"听说在城里管着几百号人？"林夏假装没听见，手机镜头对准叶片背面诡异的白色粉状物。昨夜查农业百科到凌晨，此刻她比任何时刻都清楚：这是白粉病晚期症状，再拖半月整片园子都要绝收。

　　"丰收谷"论坛的深夜求助帖里，【急！葡萄叶片白粉病爆发求救命方案】的标题下，附着一张专业级病害图谱。发帖人ID"夏至未至"在正文严谨标注："连续阴雨12天，PH值6.8，已使用三唑酮喷雾无效。"

　　程愈划动平板的手指突然顿住。作为省农科院植保所最年轻的副研究员，他见过太多农户把锈病误认为白粉病。但此刻屏幕上的显微级病斑摄影，分明显示出典型的白粉菌分生孢子梗——这不该是普通农户能拍出的图像质量。

　　"改用25%乙嘧酚悬浮剂1000倍液，重点喷施叶背。"回复发送后他看了眼窗外浓稠的夜色，又补上句："需配合修剪病枝，保持通风透光。"

　　林夏盯着回复怔了半晌。这个"农科小助手"的用词习惯让她想起上个月裁掉的算法工程师——每个建议都像代码般精准，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禁欲感。她鬼使神差点开对方资料，发现个性签名写着："植物病理学博士，研究方向真菌性病害防治。"

　　晨雾未散时，林夏已经蹲在农资店柜台前。穿白大褂的老板娘敲着计算器："乙嘧酚要现调，二百八一桶。"扫码付款时，手机弹出猎头邮件："某互联网大厂HRD岗位急招..."她直接划掉通知栏，农药桶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飞了梁下的燕子。

　　配药时犯了职业病，把农药配比表做成EXCEL模型。当淡青色药雾漫过葡萄架时，林夏突然想起去年优化供应链团队时，那个抱着《设施农业环境调控》不肯松手的博士生。当时她握着补偿协议说"您的研究方向与集团战略不符"，此刻却对着他留在交接文档里的病虫害图谱发愣。

　　三天后新叶萌发时，论坛私信亮起红点："建议补施磷酸二氢钾增强抗病性。"林夏拍下晨露中的嫩芽发过去，附加个猫咪鞠躬的表情包。这次对方秒回了张实验室显微镜下的孢子结构图，冰冷的学术注解里藏着句："摄影构图很好。"

　　她忽然笑出声，惊得露水从叶尖滚落。二十米外老祠堂的功德碑蒙着水汽，"林氏宗亲"四个描金大字正在晨光里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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