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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入地府
耳边不断传来各种悉悉索索的嘈杂声音,宋逐云向来睡眠质量不错,却也耐不住这蚊子嗡鸣般的噪音。她不耐烦地睁眼,正欲看看到底是谁在扰她清梦,却恍然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家中。
这里人群熙熙攘攘,没有阳光似的,一片昏沉。然而周遭密密麻麻的人却无端带来了些许生机,他们彼此交谈、勾肩搭背,间或夹杂着几声辱骂,又被随即涌上的叽喳声盖住。
这是哪?
宋逐云觉得自己大抵还是在做梦。
她本想效仿无数前人所流传下来的,能够将梦境与现实区分开的方法——掐自己一下。然而当她的手触及到自己肌肤之时,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掐——掐不动。
肌肤触摸时倒是柔软,使点劲想掐一下时却像是手指扣在了一节石膏上。
“什么啊,这是。”她喃喃出声。
这时后面有人推了她一下。
那人声音粗粝,举止也粗鲁得很。宋逐云被他一推,就往前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皱着眉转身:“推什么推,你——”话音却突然顿住了。
盖因眼前这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人的生物,脑袋向后耷拉着,脖子被切开,露出一小节喉骨。
宋逐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害怕都忘记,身上气焰显而易见地弱了下去。
这“人”又开口说道:“后头这些子人等着呢,排队能不能往前稍稍?”
顺着他的手指,宋逐云下意识跟着看过去,才发现后头跟了好长一排队伍。她又转头看自己身前,离前半截已经隔了有些距离。
她下意识说了声“不好意思”,向前走了几步,填补上空缺。
待站定之时,她才倏然发现后背一片冰凉,已被冷汗浸湿。
那是什么?妖怪?还是鬼?
大概是那人生了那么一副可怖模样,却还严格遵守排队纪律,导致宋逐云惊恐之余还留有一丝理智思考。
她四处看了看,倒是发现了更多的非常生物。
这个长了两颗头,那个四肢着地爬行,旁边还有一个脑袋拎在手里的。
而这些“人”俱都安安宁宁排着队,哪怕有大打出手、激烈辱骂的,也没有人敢破坏排队的纪律。
宋逐云倒不是很相信他们都是些遵纪守法的三好青年,那么应该是他们“不敢”破坏规矩。
他们尚如此,宋逐云自问不过是个小小社畜,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路随着队伍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她踏上了一座桥。好奇心驱使着她探头往前看去,却见到一位衣着简朴的妇人面前立着口大锅,来一人便递出去一碗热汤。
这是孟婆汤吗?
宋逐云下意识想到。
待排到她时,妇人照例递出去一碗。宋逐云并不愿意喝,孟婆汤据说是让人忘却前尘的,她喝了可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去投胎吗?
她迟缓着伸手,磨磨蹭蹭,接过来后,又举着碗半天不敢喝下去,踌躇良久。
无论如何,她总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顺顺当当地接受这看似既定的结局。
妇人见状,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忽然发出了一声讶异的轻呼。她将手中的汤碗放下,扯着宋逐云四下转了转,便转身向身后的黑暗处招呼了一声。
宋逐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暗处走出一位头戴高帽的人,手上拖着好长一根链子,弓着背飘到了她面前。
这人愁眉苦脸,八字眉愈发耷拉。他从孟婆手中接过无力反抗的宋逐云,将其拉到一边,好叫妇人继续舀汤,随后对宋逐云感叹道:“你……你说你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
宋逐云:“?”
瞧见宋逐云面上的疑惑,他大概也意识到此人并不知情,一腔委屈只好往自己肚子里吞:“你且听我说,生魂寻常来不得酆都,也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这就请七爷八爷来瞧瞧,你可别到处乱跑吓到自己!生魂来阴间本就弱小,你没被发现吃掉便算好的了,若是受到惊吓魂飞魄散,那可是你自己造的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铃铛摇了摇。铃铛内里没有金铎,当然发不出声音,周围却泛起一阵水波似的纹路。波纹险些漾到宋逐云眼睛里,她没忍住眯了眯眼。
波纹散开之后,便走出个人来。此人头戴白色高帽,穿着一身白袍,红舌长长掉出,眉目弯着,勾出几分笑意。
这应该是白无常,看着倒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宋逐云心里暗忖。
“七爷您来了?”先前的鬼差讨好着行礼。
白无常微微点头,一双细长眸子盯着宋逐云看了片刻,直将她看得发毛,这才移开视线,从怀中取出一副脚镣向她一甩。
宋逐云下意识就要躲开,那脚镣却认准了她似的,半途拐了个弯,随后牢牢套在她的脚踝。
白无常又弯起那双狐狸眼:“本官今日送你一道好运。”他一甩链子,捆住宋逐云腰身,随后一拽,便牵引着她又步入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波里。
再度睁开眼时,入目却是一片竹林。说是竹林,其实也不过零星几根竹子,除此之外竟连只鸟雀也不稀罕飞到这里歇脚,荒凉程度可见一斑。
宋逐云还光着脚,踩在沟壑难平的土地上硌得生疼。她四下看了看,走到一处略微平缓的地方歇脚,腰上缠着的锁链碰撞着发出响声,她扭头看向白无常,问道:“这是哪?”
白无常飘近了几步:“汝足之下,酆都之上。”
宋逐云不明所以。
眼前一身白的鬼差又飘到她身后,两只不带半分生气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你生魂离体,却来错了地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那个酆都,本官自然也没法送你回去。念及生魂处在阴间多有妨害,倒不如将你接引到阳世,寻一个依托容身。”
他一挥衣袖,伸出细长的指尖指了指旁边的竹子:“你瞧,这竿竹子可好?”
这下宋逐云倒是听懂了。
虽说事情发展过于离奇,眼下却由不得她不信,倒不如思考些更现实的问题。
她问:“我要变成这根竹子?”
“非也,寄居其中罢了。这片竹林没了竹鬼,便荒败至此,甚是可怜。”白无常语气像是心疼得紧,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全然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他没说透,宋逐云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意思。
——是要她来当这新的“竹鬼”。
白无常又说:“你大可自由行动,没人绊着你。你若不嫌弃这住所,也大可就这么住下去。”说着,他松开手中锁链,这铁链仿若活物一般,自宋逐云腰身离开,缩回白无常袖中。
他周身又出现了那些波纹,宋逐云知道这是要走了。
然而将要离去之时,这鬼差却好似想到了什么,难得垂下眸子问她:“你可知道我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白无常?七爷?”
他耸了耸肩:“白无常乃是本官官职,‘七爷’是因本官位居文武判官、枷锁将军、牛头马面之后。”
“……我叫谢必安[1]。”
他躬身行了一礼。
这自出现便一副轻浮不着调模样的鬼神,此刻意外显露出几分年少气盛的轻狂与不羁。
谢必安走后,徒留宋逐云一人在这——虽然按理来说她该是个鬼。
想到她日后要寄宿在面前这竿脆弱的竹身里,宋逐云叹了口气,走上前抚了抚它,心里头念着以后可不能让这根竹子受到伤害。那白无常说话不讲清楚,焉知她现在与竹身不是患难与共?
忽然福至心灵。
宋逐云心念一动,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她的视角很是不寻常。既像是身为“竹子”的视角,又能看到整片竹林,若要形容的话,大抵左眼是竹子,右眼是竹林。
这种奇异的画面一出现在宋逐云脑子里,便惹得她一阵头晕脑胀,连带着翠竹也扑朔着落下了几片叶子。
过了好半晌,她才逐渐适应这种感官。
既然能够进入竹身,暂时倒是不用担心晚上住哪了。
宋逐云松了口气,从寄居的翠竹中脱离出来。
此时仍是白日,阳光穿透竹叶洒在她身上。一开始倒没觉得什么,不过多站了一会,被阳光刺到的肌肤便开始簌簌落下些似灰尘样的粉末,伴随着阵阵闷痛。
宋逐云连忙躲到竹林窄小的阴影中,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仍然是现代社会的短袖短裤,唯独鞋子不见了,脚踝上还套着脚镣。
宋逐云:“……”
这脚镣既无重量,也无声音,她险些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然而现在人也走了,她拿这玩意也没办法,只好由着留在她脚上。
眼下更紧要的是,她若不去寻一身衣裳穿,怕是要被太阳活活晒死,否则白日便只能一直呆在竹子里。
这可不行。
宋逐云“啧”了一声,又钻回竹子里,准备等到晚上再出去找一身足够蔽体的衣裳。
在此之前,先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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