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来季

　　2025.6.29/文

　　姥姥说，人的一生很短，不过数十载，在岁月里留不下丁点痕迹 -
　　或许我很幸运，能有人将我永远铭记*

　　-

　　六月的临沂小镇，梅雨绵绵，如细碎的银丝无声浸透每个人的心间，瘦弱的女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缓步走在路边，浅色的裙摆惊风起而随风定，她怀中抱着一束鲜艳的梅花。眉目恬静，银边眼镜上沾了些许水汽，她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拂过耳畔的几缕发丝。

　　女人于葱郁的香樟树下站定，望着迎她而来的一群少年出神。

　　年轻的面庞洋溢着青春的笑，连带着跑过的风都是自由的味道。魏莹钰回首，望着他们跑远的身影，有些恍惚，思绪回到了十年前，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那时，她十七岁。

　　她第一次遇见季琑，就觉得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

　　魏莹钰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碎花裙，手腕上带着一个粉色的大肠圈，拖着白色的行李箱，紧张的抱着自己的兔子玩偶在人群中穿梭，几经辗转，哪怕她的裙边有了些许灰尘她也无暇打理。

　　街上行人伶仃，魏莹钰握着手中的地址，从脑海里仔细翻着那模糊不清的回忆，试图找出外婆家具体的住址。女孩怯生生的询问着路人，在好心人的指点中寻找着方向。或许是她走错了方向，也兴许是她走岔了路口，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迷路了，并且又饿又渴。

　　阳光打在她脸上，燥热中灼烧着女孩柔嫩的脸颊。她有些丧气的坐在路边的板凳上，她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在晋城，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外婆家。而这次，母亲事发突然将她送来临沂小镇。人生地不熟，她的手机还在途中被人偷了，一时间一股深深的无助涌上心头。

　　“喵~”

　　一声慵懒的猫咪叫声吸引了魏莹钰的注意，她回头，看见她身旁的香樟树上有一只精致的布偶。它舔了舔爪子，漂亮的眸子弯成月牙，垂下的尾巴摇晃着。似乎也同魏莹钰打量它一般打量着魏莹钰。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只布偶浑身的毛乍起，喵呜一声跳到了她的面前。

　　“啊！”

　　魏莹钰跌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微微受到了惊吓。

　　“小心点，别吓着我的猫。”

　　一道略微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魏莹钰抬头看去。

　　少年穿着黑色短袖，同色鸭舌帽。精致的面庞白皙得甚至有些透明，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耳畔银白色的耳饰，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照得魏莹钰眼睛有些不适。

　　少年没有理她，一手腾出，环抱住猫咪转身走了。

　　魏莹钰甚至来不及反驳，明明是他的猫吓到了她。

　　真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

　　*

　　魏莹钰提着箱子，问了很多人，才终于找到了外婆所在的地方。

　　她看着这处篱笆院子，紫色的牵牛花开得正好。上前，推开了院门。

　　院中的老妇人，面容肃穆，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提着水壶正在给园中的花草浇水。听见声音回头看到她，有些诧异。

　　她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你是，莹钰?”

　　魏莹钰张了张嘴，有些生疏，声音细弱蚊蝇。

　　“嗯，外婆，是我。”

　　外婆顿了一会才转身回屋里，同时对她说道：“先进来吧。”

　　外婆有些冷淡的性子让魏莹钰心中更加忐忑，手中握紧来行李箱拉杆，亦步亦趋跟在外婆身后。

　　外婆家是二层的小楼，来时她就听妈妈说，外婆喜静，外公走后她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几番叮嘱她，一定要听话，不要惹外婆生气。

　　一路上两人无言，只有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轻微的沉闷声。

　　到了屋里，外婆将她安置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采光好。很干净，可以看出外婆是早早就已经给她收拾好了的。看来外婆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欢迎她。

　　待到她收拾好东西下楼时，正听见外婆在通电话。

　　外婆握着家里的座机，轻声应着：“好，莹钰已经到了，放心，好我知道了。”

　　外婆放下电话，回头就看见了魏莹钰,“是你妈妈的电话。”

　　魏莹钰应了声，“嗯…”

　　外婆看出了魏莹钰的拘谨，她推了推自己的边框眼镜，严肃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孩子，不用这么害怕，外婆不吃人。”外婆笑容中的和蔼，让她下意识的放轻松。

　　魏莹钰走了过去，外婆领着她去了客厅，餐桌上有一碗葱油小面。

　　“一路上过来，一定饿了吧，外婆给你做了碗小面。”外婆坐在她的对面，轻轻推了推眼镜，和她说道。

　　“谢谢外婆。”她腼腆的道了谢，然后才走了过来。

　　魏莹钰确实又累又饿，一路上的风餐露宿对于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又累又新奇，而现在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股饥饿感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她走到桌子前，小口小口吃着外婆给她做的葱油小面，口感极好，确实很香。

　　彼时，外面夕阳西沉，黄昏温暖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院子里。外婆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手中拿着一本游记，时不时翻一页看看。

　　时不时的，外婆似乎想起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

　　“你妈妈知道你手机弄丢的事了，她说已经给你买了新的在路上了，不是什么大事。”外婆轻声安慰她道。

　　“好的外婆，我知道了。”魏莹钰闻言，有些拘谨的握紧手中的筷子。

　　她腼腆的样子，外婆自然看在眼中。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毕竟时间还长着，她的乖孙儿会慢慢了解她的。

　　思及此，外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慈爱。

　　魏莹钰只觉得对面投来的视线尤为强烈，却也只好装作无事的样子静静嗦面。

　　外婆性子要强了一辈子，魏莹钰的母亲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在她来之前已经和外婆反复说过，自己这个女儿敏感胆小不像他们任何一个人。要外婆千万千万，有事好好沟通，不要争吵。

　　外婆对此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丝毫不以为意，都是自家亲孙，血浓于水的亲人。怎么会有太大的争吵，更何况她盼着魏莹钰已经好多年了。

　　-

　　岁月更迭，日月轮转，夏日的明月竞也与骄阳争辉。

　　窗前的小姑娘撑着手，望着窗外不远处的香樟树枝丫，耳畔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阵阵。

　　魏莹钰对这里似乎有着天然的归属感，不消几日，就已经完全熟悉了。

　　临沂小镇民风淳朴，周遭的邻居叔婶都很喜欢魏莹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外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苛，每天早晨都会纵着她再多睡一会。这似乎是魏莹钰高考前想都没想过的日子，自由洒脱，幸福快乐。

　　魏莹钰也在这里认识了几个同龄的小伙伴，他们约着带着魏莹钰下河摸虾，河边捕鱼。魏莹钰原本有些腼腆的性子外放了起来，原本白皙的裙边总在回家的时候沾染上污泥尘灰。

　　这日，少女提着一提笼的小鱼开心的推开院门。

　　“外婆，我回来啦！”

　　“哈哈，你这个皮猴子，让你们见笑了。”外婆笑骂她一声。

　　魏莹钰此时也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男生坐在院子里。

　　“唉，哪里，孩子嘛就是要活泼些才好，不像我们家这孩子。”那个叔叔面带笑意，忙摆手。

　　魏莹钰的目光顺势落在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脸上，少年长得极为漂亮，好看的眼眸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掩盖住了他的心绪。他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玩着手机，对外界毫不在意。

　　魏莹钰只匆匆瞧了一眼，就被外婆赶着上楼去换衣服。

　　她嘴上应着上楼去，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少年的模样。她始终觉得这人看着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了！那个抱猫少年！

　　魏莹钰脑中灵光一现，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换好衣服后，魏莹钰再次回到众人眼前。外婆笑着招呼她，“莹钰，来外婆带你认识一下，这是你季叔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这个是你季叔叔家的孩子，年长你几岁，你要叫他季哥哥懂吗。”外婆温声和她介绍对面的少年。

　　“季哥哥。”魏莹钰乖巧的叫了声。

　　然而那少年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依旧玩着手机。

　　季叔叔脸上挂不住，一把把他手中的手机抽了过去，小声呵斥：“玩玩玩，就知道玩，还没有比你小的妹妹懂事。”

　　少年好看的眉头皱起，“都说了，那不是在玩…”

　　季叔叔没理会他，只是笑眯眯的看向他们。

　　“莹钰都这么大了，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你和兰絮，秀玉当年出去各奔东西，一晃都多少年了，害…”外婆也面容和蔼，应道。

　　秀玉是魏莹钰的妈妈，看来这个叔叔是妈妈的发小。魏莹钰静静的听着，也不打岔。

　　季叔叔脸上也是怀念，“当时我们三人闯南闯北，最后各奔前程，也是好多年了。”

　　两人聊着往事，天色渐渐变晚。

　　季叔叔看着外面也意识到了这点，“阿婆，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先回去了。”

　　“留下吃个晚饭吧。”外婆挽留道。

　　“婆婆改日一定，今天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季叔叔笑呵呵道。

　　“那好吧，改日一定啊。”外婆应了声，“莹钰，快和叔叔和哥哥说再见。”

　　“季叔叔，季哥哥再见！有空常来玩啊。”小姑娘甜甜的唤道。

　　季叔叔忙应了声，“哎，莹钰再见，有空来叔叔家玩！”

　　他敲了一旁男生的头，“怎么回事，快给你妹妹道别，这么没礼貌…”

　　那个男生不情不愿的回头挥了挥手，就见到少女偷笑的模样。不用猜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好让季叔叔多骂他几句。

　　“你这个小皮猴，饿坏了吧，饭温着呢快去洗手吃饭咯！”

　　外婆也敲了敲她的头。

　　魏莹钰“哎哟”一声，嬉皮笑脸的。

　　“哇，饿的前胸贴后背啦，好饿好饿的！”

　　话毕，她小跑着进屋去了。

　　“先洗手！”外婆跟在后面嘱咐道。

　　*

　　饭后，魏莹钰喝着外婆给她榨的鲜果汁，躺在院子里纳凉。

　　外婆这个院子好，种着一年四季的花，每个时节都有花开着，一点也不凄凉。自从魏莹钰喜欢上了捞鱼，外婆还单独给她挖了一个小池塘，里面喂养着她的小鱼儿。

　　外婆也坐在旁边的摇摇椅上，拿着蒲扇有一扇没一扇的扇着。

　　魏莹钰脑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侧着脑袋问外婆。

　　“外婆，那个季叔叔他们…和我们家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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