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事

　　我想，每个女孩应该都曾幻想过拥有一段暴烈而又梦幻的恋爱。
　　于是十七岁生日时，我许愿在下个夏天热恋。

　　陈知南，是生日过后搬来的新邻居。
　　他比我大了几个月，却没有上学，我听母亲说，陈知南是为了给父母还债。
　　我第一次同他讲话，是我没带钥匙，恰好家里没人。第一次敲响他家的房门，走进出租屋里等待母亲来接我回家。

　　他瞧着很冷淡，待我却很温柔。我吃了他家最贵的松子，意外地发现陈知南其实很优秀。
　　他给我讲了困惑许久的数学题，逻辑清晰，思路也严谨。所以后来，我成了出租屋的常客，误打误撞进了陈知南的生活。

　　四个月匆匆去，我迈入了六月，是潮热的夏季。

　　那天陈知南问我，最近讲题时为什么老是出神。
　　我说，我也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时声音都有一点嘶哑。陈知南说，你太单纯了，和别人恋爱会被骗的。

　　“考虑一下我吧。”

　　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他认真的眸。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我只是心头一颤，便点了点头说，好。

　　恋爱的感觉像是游鱼溺水，雾蒙蒙的，又好幸福。我常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畅享过我们的未来。
　　意外却接踵而至，夏也阴雨连绵。

　　记忆尤深的，是我那天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一张相纸。我恍惚间记起，这是初二参加竞赛时的合照。这种合照我有许多，所以从未留心过。
　　可再次琢磨时，我在上面发现了陈知南。

　　那时的他脸颊两侧尚未褪去青涩，拍照时也不笑，仔细看还可以发现深邃的眼睛里有不耐烦的影子，眉也蹙起。与现在相比截然不同。
　　于是我带着相纸敲响了他家的门，欣喜地举着照片给他看。

　　他有一瞬间的无措，我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忘却的心虚，恰恰相反。
　　是深刻，是深刻喜欢被发现后悄悄的释然。

　　八月末，有一天起床时，母亲告诉我陈知南搬走了。我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母亲递给我了一封信，说那是他给我的。
　　没有流泪，心里像是压了一快大石头，喘不上气。
　　我气他一声不吭地走，赌气不看，时间一久，事情一多，我竟然忘记了。

　　又是许多年，我成家了。我的丈夫待我很好，我过得很幸福，那天回家聚餐时，母亲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我才记起。
　　费了好大劲我找到了那封信，信很轻，轻飘飘的，我从未想过字有千斤重。

　　他在开头唤我的乳名，芝芝。我想那大概是母亲教给陈知南的。
　　陈知南讲，他觉得自己与幸运并不沾边，与幸福也是相隔千里。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和喜欢许多年的女孩再次见面，更何况是恋爱。

　　「那是平时做梦都不敢想到的。」

　　以至于陈知南在知道自己得了坏病，时日无多后，根本没有治疗的心思。
　　他讲，我不认为如果我活下来，这份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所以生命殆尽，我只爱你，我感到很满足、很幸福。

　　——「我永远爱你。」

　　我的眼泪顺着下巴滑下，是迟到了八年的回应与答复。

　　怪我，十七岁那年许愿时，忘了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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