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鸽向林

　　南鸽来自小县城，贫穷的小地方总是灰蒙蒙而又寂静，也把她的生活变得枯燥无趣。

　　十八年的时间留不住一只想要往外飞的鸟儿。

　　南鸽跑了，跑的远远的，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下车没多久父亲打来电话，话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说一句：在学校好好学习，有空就打打电话。

　　嗯，南鸽低眉抿着嘴唇，顺手摸了一把前面的树叶，扎手，不过闻着挺香。

　　其实她和父亲在家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或者说她在家时和谁都不想说话，有太多比说话重要的事。

　　说话太累，把人最后的一丝精力都耗尽了。

　　大学生活开始了，对南鸽这种不爱社交的人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独来独往久了，他们说这样会有些无趣。

　　南鸽低着头把最后一口米饭塞进腮帮子后，想了想，可能吧。

　　那就找找不无聊的法子。

　　听多了舍友讨论游戏的声音，南鸽想看看游戏里是什么样的。

　　下了游戏，戴上耳机，再把床帘拉上。床帘上面印满了郁金香，这和陈西希一起买的。

　　南鸽已经在网上查了几天的攻略，对于游戏的基本操作和话术都有了些了解。

　　笨手笨脚的，终于完成了一局。南鸽深呼了一口气，躺了下来，扯了扯床上那只小企鹅。

　　她们回来了，南鸽听到了宿舍门口的热闹声。

　　人要说很多的话才能分享自己看到的生活。她们聊了好多，南鸽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没张开嘴。

　　南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那个在陈西希面对滔滔不绝的人变得越来越模糊，一点一点变成雨中雾，散去了。

　　这喉咙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摸了摸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

　　南鸽又小声清了清嗓，把粘上的唇分开了，咧着嘴眯起眼。在室友小安又提起游戏时，成功地插进去了一句话。

　　室友聊天的声音越来越高。

　　心脏跳起了热舞，而又归于幕后。

　　南鸽又打开手机玩了一局游戏。可能是看南鸽玩的太差劲，来了个好心人教导了她一通。

　　南鸽把对面发来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床边的小灯越来越暗，让人有些空落落的。

　　起飞了的鸽子，总不愿轻易停下。

　　小灯一闪一灭，没多久就又变亮了，南鸽没继续找人打游戏，却也没退出来。

　　随便逛逛世界，看到这么多拜师傅成功的，南鸽心里似狗尾巴草轻轻抚般，打算也找个人来带带她。

　　删删减减后没剩几个字，整点的时候发了个帖子。

　　南鸽的手机灭了又亮，唯一的变化就是电量减了一些。

　　好吧，帖子随主，和她一样沉默。点了又点，私密又公开。

　　人总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逃避但又期待。

　　好在，幻想还是有点用的，南鸽在第三天收到了一条私信。

　　青蛙玩偶的头像，让南鸽想起了家门口的小池子，一到夏天就有很多青蛙在咕咕叫，当然，也有可能是癞蛤蟆，南鸽懒得深究。

　　细细看完了对方的信息，南鸽的第一反是“格式正确”。

　　打招呼，表明来意，介绍自己的战绩，最后再询问意见。嗯，挺好的，没有错别字。

　　同一套流程，打招呼，表感谢，说自己有多菜，望不嫌弃。再问问什么时候有空一起玩……

　　南鸽搜了搜聊天大全，没有找到后面还应该怎么说。字字斟酌之后匆匆结束聊天。

　　她觉得应该睡上一觉，好好缓一缓。

　　……

　　游戏还是玩上了。

　　对南鸽来说，方树是一个很好的游戏搭档。

　　是的，“青蛙玩偶”叫方树。

　　说是命里缺木，所以家里给取了“树”字。但南鸽总觉得方树应该叫方树林。

　　曾经一个同班的同学在某次班会评价环节时，在独属于南鸽的本子写上了这样一句话：南鸽不是一只温顺的小鸟，而是喜欢在某件事上有着尤如疯子般执拗的人。

　　不负所望，南鸽一直如此成长。

　　至少在“方树林”这件事上，她向方树发起了讨论申请。

　　在图书馆收拾东西的方树停下了动作，就＂方树应该叫方树林”这个话题和南鸽展开的友好讨论。

　　一来一回间，方树成功拥有了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来自南鸽，独属于南鸽。

　　周围灯光渐暗，方树抬手扶了扶眼镜，看了眼时间，快速收拾东西赶在门禁前回到了宿舍。

　　原应灯火通明且伴随着吵闹的宿舍，现下却反常得很，让方树有些疑惑。

　　莫非是都睡了？

　　轻手轻脚推开宿舍门，灯光、彩带扑面而来，还有那阵阵欢呼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方树的耳朵。

　　“生日快乐！”

　　“呜呼！恭喜树哥正式加入1305战队高龄队列！”

　　“哎哟我天，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困惑的人才得以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忙着跟项目，晕头转向的，倒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难为这群平时游戏为天的人还记得，方树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彩带，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隐去笑意，加入到这场欢闹中。

　　今天是快乐的，不止生日。

　　南鸽终于如愿在备注上填了“方树林”，字多了却也不算多。

　　日子如常，却又不同。

　　南鸽每日好似有了新任务，由辩论到分享，一步一步的掉进了漩涡。

　　树林里的树多，小时候上山时很容易迷路。

　　不巧，南鸽这只小鸟长大后还是在树林里迷路了。

　　可能是每天的话题辩论，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游戏陪伴，可能是收到的一封封手写信，也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笑颜……

　　太多的可能到最后也就没法数了。

　　南鸽停在了这片树林。

　　其实南鸽和方树林的第一次见面，说来并不愉快。

　　……

　　在南鸽结束了一天的游戏时间，准备追剧时，手机上方弹出了一条信息提示。

　　是方树林。

　　还看不到文字的信息，南鸽猜出了发信人。

　　未知的事会惊到胆小的人。所以，神给他们的心装了一个小瓶子，在大事发生前投进一颗小石子进行预告。

　　而在刚才，南鸽的瓶子叮叮作响。

　　西希作为南鸽的发小，时常觉得南鸽上辈子是个机器人，还是低配版的，毕竟一个小代码的输入就可以死机的机器人应该称不上高级机器人。

　　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钟，南鸽打算让她的脑子和心都休整一下。

　　从晚饭吃的拌面到小吃街的脆皮五花肉，从床帘上的郁金香到商场门口的向日葵...南鸽想了很多东西，却没敢想“人”，尤其是叫方树林的人。

　　可惜，有些时候越是不想在意的事情反而越清晰。

　　闹铃这次没响成。

　　南鸽紧抿着嘴唇，眨了眨眼，手指不断扣着有些磨损的手机壳。

　　如果西希在旁边的话，肯定又眼睛转溜溜的捂住嘴笑起来。

　　她总觉得当南鸽露出这副表情时，像是要制止火山喷发一样，刺激，且无解。

　　点开了，一条信息。

　　眼珠慢悠悠地转动，嘴里也念叨着，读了又读，生怕漏了哪个字。

　　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反复在大脑里拧来拧去，到最后组成了南鸽的备忘录，提醒她:应该和方树林见面了。

　　心里下了决定，却不知要如何回应。

　　小脑袋瓜又拧了拧，给发条上好劲后，才缓缓地打上一个“好”字，又觉得一个字又有些冷漠，试着重新组织语言，加上这样那样的表情……

　　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停留，在手机又一次熄屏点亮后，南鸽的手重重地按了下去。

　　可刚发出去，南鸽觉得刚才那个用词应该可以再好一点，那个表情符号或者换成另一个会让人更开心……

　　啊啊啊！人为什么要聊天啊，要怎么说话才算会说话。

　　南鸽总在纠结一些有的没的，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想明白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没给南鸽继续乱想的时间，刚送出去的信息往上移了移。

　　收到了回复。

　　一个文件，附带了一句话。

　　“这是我前几天从你们学校一个做周边游视频的同学那里拿的攻略，咱们也参考参考。”

　　善良的人扯谎时总有些小漏洞。

　　至少，南鸽不会认为那个“同学”会在拍摄攻略记下“南鸽爱逛公园”，哪怕它很小，藏在密密麻麻的图片文字里。

　　“这攻略都挺好的，咱就按这个走吧。”

　　不要辜负了好阳光和好心意。

　　小安最近总觉得南鸽怪怪的，却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直到某天，看着南鸽一身蓝裙套白大衣飘飘然地走了，才发觉今日的南鸽卷了头发还化了妆，这可真稀奇，同宿舍快一个学期了还没看过她化妆。

　　白衣飘呀飘，飘进了方树林的眼里。

　　那抹白色点亮了方森林的眼睛。

　　本想要发信息询问南鸽出行是否顺利，但看着迷迷糊糊四处张望的女孩，哪怕没见过照片，方森林也非常肯定地知道，那是南鸽。

　　白色，是南鸽的颜色。

　　他捧着那束郁金香一步一步走到了南鸽面前。

　　南鸽哪哪都好，就是方向感差了点，本来前几天就捋明白的路线，在下了地铁后又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看着路线图顺一顺。

　　没能按自己原计划那样顺利进行，南鸽心里有些失落难过，总觉得这是“不幸一天”的开端。

　　突然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南鸽下意识后退，还来不及看清那人，余光只觉那束郁金香可真好。

　　在那个周遭喧嚣的地铁口，一切的声音都被覆盖，南鸽的耳朵只留住了一句话，在很久后依然记得有个声音带着笑意，在她面前诉说他的姓名。

　　“我是方树林。”

　　没做好要倾听的准备，南鸽自动模糊了声音的方向，小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是在跟我说话？

　　方树？

　　方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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