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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
云知九月,海天云蒸,秋老虎不肯轻易退场。
陶晏布局时,没有到考虑城市炎热的天气,在衣柜里特意挑了件白色长裙,准备去云知大学报道。
将身份证、通知书塞进包,拉上拉链,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信提示音。
“亲爱的同学们,今天是报到第一天,天气炎热,注意避暑!有在路上的同学吗?”辅导员在群里发来问候。
“我今天去!”
“我明天去哈哈哈。”
不是池席。
看到微信界面飞速刷新的对话,陶晏神色黯了黯,回了句“等会去”,便坐下捯饬自己。
池席依然躺在微信界面置顶的位置,一动不动,最新一条消息是8月15日的那条。
『开学见。』
和下面聊的火热,标红99+消息的群聊形成鲜明对比。
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
池席便是那远山,从来是陶晏主动。
班群清一色的接龙回复里,混进一个扎眼的离经叛道抽象派。
“爱情可以晚点来,为什么开学不可以?”
“wc这心里话是可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房间里另一人瞧见,揣着手机绷不住在2米宽柔软大床笑出猪叫。
这一下,如同来自柯伊伯带的古老岩石横空出世、从天而降,野火点燃森林、海啸席卷全球海岸线,将所有平静粉碎彻底。
作为一名普通的准大一新生,刚结束枯燥非常、束缚贼多的苦哈哈高中生活,初识化妆,入门技术自然不高。萌新更得全神贯注、小心着来。
陶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轻。手一抖,手上的工具接连暴动起来。
摇晃过后,化妆刷终是不知好歹地在她眼前划了一下,瞬间让专注的人儿失了分寸。
嘶,她慌乱将笔刷丢在梳妆台上,顾不得其他,试图紧闭双眼来麻痹五感。山羊毛材质的刷毛质地绵软,平日里拍在脸上如风吻云朵般轻柔,此刻却如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银针戳在眼球上。
“好好,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陶晏独眼狼造型问责罪魁祸首。
另一只眼联感,也盈盈泛起泪光。
好好,全名钟好好,是陶晏的高中同学。
与陶晏不同,她的老家钟家村在云知县最偏远的山沟沟里,高考结束后,为了方便考驾照借宿在陶晏家。
两人吃饭睡觉一直腻在一起,前几天导员助理班级群拉人,方才惊觉对方也在里面。
二人高中三年同班的缘分由此延续到大学。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刚刚在你后面,有个叫沐郡旸的发了消息,太逗了,我实在没忍住。”她认真道歉,丢掉手机从床上跳下来查看情况。
鼓起腮帮,两指小心撑开陶晏那只受伤的眼睛,有频率地用力往里吹气,试图将飞进的散粉吹出来。
好在处理得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唯一头疼的是,忙活许久,好不容易才进行到这一步,结果刚那么一激灵,眼睛这块粉打多了。
有心人观察的稍微仔细一点儿,就能发现肤色白一块、黄一块的,非常不均匀。
造成的色差就像肚子里生了蛔虫而出现白斑,难看极了。
可时间已经不早了,洗掉重来的话,除非她想素颜赴约,否则根本来不及。
陶晏指着自己的脸:“都怪你,我今天可是要见池席学长的,这样我还怎么见他啊!”
从几天前确定计划之后,就没睡过好觉了,昨晚更是忐忑到失眠,6点开始忙活……功败垂成之际却要前功尽弃了,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早知道就不发那条约见面的短信了。”
“不是吧,大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陶晏平常就挺抽象的,钟好好自以为早已司空见惯,可这次,也太夸张了吧。
光滑的脸蛋铺了一层粉底液,就像蜜桃外裹了层保鲜膜,上面愣是连细微的毛孔都看不着,一丝不苟盯了半天才初见端倪。
“不就是眼周白了那么一丢丢!待会随便上点眼影就看不见了,哪来的色差?”直女抓狂。
“你不懂。”
“哼,我确实不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怎么做都是不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这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她就纳了闷了,池席到底何德何能,能把原本不拘一格的陶晏逼成完美主义者。关键这还没开始谈呢,真要被她谈上了,岂不更恐怖。
爱情真使人癫狂。
“我不管,你得负责,谁让你拿着我手机给他发消息的?”
这话倒是说的不假,钟好好一时语塞,脑瓜子突然抽痛,懊悔自诩有原则的自己为什么要做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因为看不惯闺蜜在爱情面前极度扭捏的夸张姿态,一上头就参与进去了……
就应该冷眼旁观这胆小鬼惶惶不可终日、患得患失的爱情之路。多管闲事的报应就是被人理所当然地当□□情保安。
不,爱情保险。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一个劲只顾着捧着手机傻笑。还谢谢我咧?”
“你……我不理你了。”
果然一遇到有关池席的事情,她就跟下了降头似的。
“行行行,怕了你了。你别不开心了,我负全责我给你化,挽救回来,包满意的好吗?”
“这还差不多。”
大概世间痴男怨女皆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说不出什么好坏。
头发是披肩卷发,衣服是圆领收腰长裙,鞋子是玛丽珍小皮鞋。
昨晚走进附近新开的发廊,特地选的轻熟风波浪卷,一夜下来,蓬松的刚刚好。
化妆是最后一步。
陶晏摁了下手机开关键,查看时间。屏幕显示7点。
“你一个人真可以吗?”钟好好心里有些不踏实。她两个礼拜前就计划好了,势必在开学前拿到驾照。
科目三考试时间恰巧就定在这天上午,顺利的话,过了顺带考考科目四,可以直接拿下一个证。只是非常遗憾,不能陪陶晏一道去学校了。
“嗯,放心,我可以的。”
“是真的吧。”说不担心是假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知道。陶晏打小路痴,经常找不到去学校的路。
二年级,陶晏爸妈有事出差。事发突然,只潦草和邻居打了个招呼,拜托有空照看小陶晏,旁的没多说,连夜就坐飞机离开了。
家里没留个监护人,也是心大。
想着城南小学离家不远,走两条街,转个弯就到了。加上治安不错,他们很轻易就妥协让8一个岁的孩子独自上学。
实际上,哪哪都是问题。
大聪明出门就走反方向,直接给自己整到城北的一所学校,加上轻微脸盲,愣是拖到上课占了其他同学的位置才被认出,非本校学生。
看着陶晏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知怎的,钟好好生出一股嫁女儿的老母亲心理。
话虽如此,放弃考试或让陶晏再等等,她陪着一起去,是不现实的。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段恋情,今天要真成了,她在现场当电灯泡也蛮尴尬的。
好好和池席的接触很少,不过凭陶晏给她的描述。钟好好觉得,他应该不喜欢陶晏。
而且不排除他把陶晏当备胎的可能。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这次行动很大概率会失败。
她未将无凭无据的猜测宣之于口,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来,只怕是徒增烦扰,也实属荒唐。
人与人之间,无论亲疏,总归是要有边界感才走的长远。
是好或坏,没有体验,哪有成长。
“勇敢一点,把他拿下!我再睡个回笼觉,你早点出发,有事call我。”
不看好归不看好,天下几个闺蜜是满意闺蜜的crush的呢。钟好好没有泼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加油打气的话。
“好,那我在学校等你。”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骏波虎浪,热浪澎湃,尽管身着赤红志愿衣者众,陶晏还是一眼把他从人群里揪了出来。
“池席学长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润如玉,长相出众。”
他身边站着一位女生,彼此该是认识的关系,否则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接一个陌生人递来的水。
“池席,喝水。”
陶晏看不清她的脸,用她的审美锐评:“荷叶边领口今年还真是烂大街,不怎么好看,居然这么多人穿。”
“确实,审美堪忧。”声音是从后侧发出来的。
难得有人跟她一样的想法。
“是吧,你也那么觉得。”她好奇地转过身,人海围住了报道桌,更有甚至排起了队伍。
唯独她身后空无一人。
“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说话的。”
男生噙着嘴,似笑非笑,拉着行李箱,带着微风与她擦肩而过。
刺耳的摩擦声走到哪就吵到哪,让她再也听不清,池席和那个女孩子在说什么。
但,他和她举止亲昵、谈笑风生,不似君子之交。
比起男女有别的朋友关系,二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儿。
斑斓的幻彩世界忽闪了一帧,陶晏眼前被蒙上早前科技并不发达时看电影才需要的黑幕。
“怎么可能?”她不信鬼,愈加笃定地朝着crush走去、招手。
直到池席久违地笑着伸手,陶晏心中的大石才放下。
“池席学长!好久……”一股脑光顾着兴奋,以及如何更快地穿过人群,丝毫没想过伸手的另一种可能。
至少方向明显错了,陶晏完全没意识到,那并不是回应自己。
只见他紧紧搂住身侧的女生,入怀。
夏风摇身变了春风,在他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就像自己对喜欢的人那样,只要他出现了,周围的一切便自动虚化为背景。
池席此时除了那女孩,压根看不见其他人。
哪怕只有一步之遥。
“不见。”陶晏心中满是懊悔,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失手的一天。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就没得不到的。如今却撞了南墙,因莽撞、自负,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她回不去了,俯首,杵在原地,像个小丑。
听陌生人上前搭讪:“嘿你好,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听那人拒绝称:“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吗,那打扰了,不好意思。”
池席,是别人的了。
苦楝飘落,带来一场盛大的温柔且略带忧伤的花雨,人们不约而同地欣赏起这别具一格的短暂淡紫梦境。
心同花一道落在地上,任人践踏,变得愈渐不堪。陶晏握紧拳头,肩头微耸,无端生出几分委屈。
好像刚刚被拒的不是别人,是她本人才对。
她不是知难而退、轻言放弃之人,好不容易才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的,万一其中有误会,岂不得不偿失。
事实或许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呢?
她安慰好自己,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鼓起勇气,迟缓抬头。
迎来的却不是新的希望,而是更具毁灭性的事实——女生依偎在他的怀里耳鬓厮磨,来要微信的人惺惺离场。
可算见着棺材。
一瞬间全身冰冷,从心冷到指尖。
“不是说没有恋爱的打算吗?为什么要骗我?”在人海边缘,陶晏的声音淹没在人海。
败兴而归,既震惊别人预感真准,又庆幸自己极度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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