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对二！还剩一张还有没有人有炸啦？”
　　“滚滚滚滚滚，不玩了，你特么上辈子帮鲤鱼过龙门了还是怎么着？”
　　“承让承让。”

　　九月末，葭城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秋意裹挟着寒风和枯叶飘飘扬扬的不知归处的晃荡着。
　　面馆开在老城区的角落，平时路过的人就不多，更别提现在这凄惨萧条的时候了。

　　面馆不大，几个混混挤在一个桌子上看着三个人打牌，店里暖气还没供上，他们那倒是暖烘烘的。
　　不仅暖烘烘的，还有着零星几许的火光，烟雾缭绕。

　　玻璃门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开了。

　　“欢迎光临——”陈熠扬耳朵比较灵，听到了那点声响，他习惯性的拖着调子懒洋洋的喊了声，四个字的声调拐的七扭八歪，身子却没动。
　　他旁边的人一愣，刚反应过来准备掐烟。

　　一个黑色书包猛地从门口飞来。

　　“我操操操操！”陈熠扬一激灵，跳起来，头都没回的张嘴就骂。

　　“沈朝！你知不知道我要十连胜了啊！！！你敢这么对待你们店的锦鲤？！”他俯下身边捡刚刚被精准命中打散的牌边崩溃叫道。

　　“不巧，你那龙门上被我修大坝了。”少年笑了声，走过去随手扯起书包肩带往身上吊儿郎当的一搭就进了后厨。
　　“去你的！”

　　沈朝在里面收拾东西，外面诡异的宁静着，几个混混面面相觑了半晌。
　　最后陈熠扬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骂了句：“该特么干啥不知道啊？”

　　于是他们又像被拧了发条似的开始手忙脚乱的从桌子旁边移开整理好姿态，然后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站成一排。
　　等了半晌沈朝还没出来，有个寸头没忍住动了几下，和旁边的兄弟凑在了一起，偏了偏头，几个人又开始打起小差。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客人，烟我还没来得及掐呢。”
　　“你以为是老大就好到哪里去了？”
　　“至少能挽回一点我的道德素养。”
　　“你个政治考13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有道德素养？”
　　“……滚。”

　　沈朝就是这时候出来的。

　　少年身子颀长，五官略为锋利，在青涩上多了抹攻击性，发丝不规不矩的随意扬着，显得肆意张狂。
　　他嘴里叼了根饼干，揣着兜不算太正经的站在一边，一条腿曲着，靠着后厨门抱胸盯着他们。

　　几个混混又立刻静了音回归了原位，就陈熠扬还在怨气的捡一张飞到桌子角底下的牌。
　　沈朝看了他们半晌，最后走过去拿着饼干在他们脸前一个个虚虚的点过去，叹口气道：“下不为例。”

　　“收到！”
　　众混混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承诺，然后欢呼。
　　他们又七零八散的分开随意找了个地儿坐，陈熠扬和沈朝坐在一块儿。

　　“怎么说？不给我来一根？”陈熠扬故作深沉的伸出手，然后被狠狠拍掉。
　　“这么爱装的毛病谁教的？”沈朝笑骂。
　　陈熠扬张了张口想说“跟你学的呗”却到了嗓子边又没发出来音儿，最后就后靠上椅背笑了笑。

　　“奶奶呢？”沈朝心下了然，也默契的没说什么，就摸出手机，又随口开了话题。
　　“出去买菜了，不然他们能这么抽？”
　　“哦，那你来干什么的？”沈朝低头拨弄着屏幕，习惯性的挑了下眉问他。

　　“我来给你送卷子啊偏科战神。”陈熠扬把地上的书包拎起来，分量很重，拉开拉链把里面几套真题和花花绿绿的刷题册扔给他。
　　沈朝抬手接住，随意打开了一本，翻了几下便毫不留情的道：“你水平又下降了。”

　　陈熠扬：“……”

　　“你他妈爱要不要，不要还我。”他说着就要抢回来。
　　“那可不行，怎么能浪费陈锦鲤的一番心血啊。”沈朝笑了下，起身把这些东西塞进后厨。

　　再出来，陈熠扬已经和卫光强聊上了。卫光强就是那个寸头，话多，鲁莽，但是心眼儿不坏，也是这群混混里唯二上了北河二中的。

　　两人凑在一起看着手机，陈熠扬和他窃窃私语：“我去……你说学校会不会为了这位公子哥在厕所也按个空调？”
　　卫光强挠了挠头，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自认为低声的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肯定会给他塞进清华班，你让沈哥注意点吧。”

　　陈熠扬一怔，然后深深的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喷了。

　　他弯着腰肩膀抖个不停，“哎呦哎呦”的叫了好几声，没止住笑，最后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抬手拍了拍卫光强宽厚的肩膀，赞赏的比了个大拇指：“兄弟，有种，够损！”
　　然后陈熠扬又转过头看向沈朝，也比了个大拇指，气势昂扬道：“加油！”

　　沈朝：“……”

　　“我劝你可别让我加油，不然倒时候就是你被顶下去了。”他轻悠悠的飘了句话，拉开椅子坐下来，撇了眼他们的手机屏幕，是北河二中内部自建的论坛帖。

　　那里面八卦众多，学校各种通知、消息的传达比各班班主任要快多了，不过有的准有的不准的，但沈朝都不怎么看，不太感兴趣，也没什么时间在意这些，基本上都是陈熠扬来跟他讲，他才知道一些。

　　比如现在。

　　“诶，跟你讲啊，明天咱们学校转来一个官二代，说是暂定分到9A了，下个月再看他实际情况调班，让他在9A先适应适应，不过也就是不想走关系走的太明显呗，那个9A原来的倒一快气死了，都在论坛贴骂呢，群情激昂的哦——”

　　“花瓶到哪儿都是个花瓶。”沈朝随意的回了一句，敷衍附和他一下，懒得听剩下这些闲杂的琐事。

　　陈熠扬话接的也快，张嘴就来：“诶我，超脱世俗啊兄弟！敬佩敬佩！”说着便装模作样的向沈朝抱拳做礼。
　　又准备接着夸出个天花乱坠的时候沈朝立刻起身离开，进行了及时止损。

　　“我给你们煮面了啊。”
　　他刚迈步走了几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卫光强，平静道：“你今晚没有火腿肠。”
　　卫光强：？？！！！
　　怎么还记仇？！！

　　陈熠扬在旁边又笑的直不起腰了。

　　后厨。

　　铁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水雾慢慢附上锅盖，沈朝靠在一旁等着，发呆了好一会儿。
　　官二代吗……？
　　或许是因为对这个词比较敏感，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无聊，沈朝掏出手机，点进论坛贴准备找一下那条帖子，却不想因为这条过于火爆，已经被顶在了最开头。

　　生无可恋：还看看实际情况，肯定会被塞进清华班啊，装这一个月有什么用啊？这样更让人唾弃好吗，腐败！

　　不进清华班不改名：就是说啊！我们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才能达到的目标，就因为他有个牛逼的爹，就全白瞎了是吗！还有没有公平正义了？！

　　An：人家成绩真这么好呢？

　　烟雨成纤：怎么可能？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是没吃过什么苦吧！人家一路绿灯！

　　物理去死：唉，要我说，这就是当今社会，咱们没法改变，只能尽力而为，要我说，在这吐槽有什么用？不如自己再学学或者安慰安慰人家张硕，还有那个即将跟张硕一样沦落天涯的清华班苦命人。

　　申主任欠我23根红笔：诶说起这个我早就想问了，清华班的那个倒数第一什么来头？看着那么混，身边还有一帮小弟，听说他还称霸在庄市街那一片，是个老大呢，成绩能那么好？不是也走关系进去的吧？

　　还没再往下看，一条评论忽然火速的冲上置顶。
　　石业工厂：查到了，那个官二代姓江，名旭，照片是这个。

　　沈朝僵住了。

　　底下又是一阵惊叹：

　　一鸣惊人：我去兄弟，够速度啊！
　　生无可恋：兄弟你这个能力还是太强了！
　　青云返：长这么帅？那我也能考虑一下原谅他。

　　下面又跟了一串问号。

　　不进清华班不改名：肤浅！

　　……

　　照片应该是那个人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证件照，薄唇抿着，眸子很亮很清澈，却显得生疏冷漠。

　　*

　　半晌，后厨门就又打开了。
　　沈朝还是副散漫慵懒的模样，他靠着墙，淡道：“陈熠扬，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正和朋友闹的陈熠扬一愣，指了下卫光强：“你说今晚不给他加火腿肠。”

　　“上一句。”

　　陈熠扬想了会儿，“哦”了一声：“你说‘花瓶在哪儿都是花瓶’。”
　　你记忆力还挺好的。
　　沈朝故作思索的皱了会儿眉，点点头，然后转身就又回去了，只剩下来一句飘过来的话。

　　“什么花瓶不花瓶的，带一带不就成实瓶了？人家一个人忽然转来外省多孤单，要让人家体验一下集体的温暖——”

　　陈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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