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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在寒风中单薄的衣裳被人轻轻抓住,贾谊转头,看到了刘揖尚且稚嫩但已如美玉般精致的面庞。
“梁王殿下,深秋了,您当心受凉。”贾谊拂去他肩上一枚泛黄的落叶。
“太傅,您有心事吗?”刘揖不答,反握住了他的食指。
贾谊这才觉出原来自己的手指比他的更冰凉。
又一阵秋风起,将落叶卷成一个个小漩涡。
贾谊轻皱起眉,为他挡住风,推着他走进临墨轩。
刘揖坐在榻上,任贾谊为他披上厚衣,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贾谊的脸,“太傅,您没回答我。”
贾道无奈地叹口气,轻声说:“殿下还小。”
“但我懂!”刘揖从榻上下来,又攥住贾谊的衣角,
“太傅不过是因为不想做本王的太傅而烦心罢了。”
贾谊诧异:“殿下为何会这样想?”
刘揖的声音有些闷:“太傅这般才高八斗的天才,教我这样的庸人,岂不屈才了。”
贾谊耐心给他解释道:“臣没有不想做殿下的太傅,殿下天资聪颖,臣唯恐不能将毕生所学授予殿下,只是……”
贾谊偏过头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用以糊窗的明纸上。
“只是奏折屡沉海,吾心已竭衰啊。”
“那群老狐狸,”刘揖到底还是天真,哼了一声,“父皇为何如此重用他们。”
贾谊淡淡地笑着,轻抚少年的发顶。“殿下长大就明白了。”
“我不小了。”刘揖不满道:“我已十六岁,父皇已许我明年去上朝了。”
贾谊顺着他,点头说:“那殿下是大人了,可会背诵屈平两千五百言《离骚》与《天问》了么?”
刘揖愣了一下,结巴道:“太傅前日才布置的功课,我……还没有背住。”
“不过。”刘揖抬眼看他,眼眸映着明纸透进来的光,“我会背太傅所作《吊屈原赋》!”
刘揖没有注意到贾谊滞住的脸色:“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
“殿下,”贾谊打断他,从窗边的檀木书架上拿下一本《诗三百》,侧身站着挡住一半光线,“为师来教你背诵《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自沉汨罗。
四年前,他被皇上刘恒贬至长沙,做了长沙王刘表的太傅。
他途经汨罗江,写下了《吊屈原赋》,吊屈子,也悲自身。
他悲自己年少成名却遭排挤,他哀自己满腹经纶却无从施展,他叹圣上身不由己,将他贬至长沙之地,他还念……念京城中那个等着他归去的小皇子刘揖。
宫宴上遥遥一面,雪夜里一次长谈,竟成执念。
那场雪夜,他随口应了刘揖要他做太傅的要求,谁曾想,后来他临行那日,只有他来送他。
那时也是秋天,秋风瑟瑟,其心悲凉。
贾谊觉得受宠若惊,半年多未见,刘揖竟还记得他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臣子。
“听说你要去给长沙王做太傅了。”刘揖故作镇定,可泛红的眼眶和秋风中单薄的衣物出卖了他。
分明是才知道消息,匆忙赶来送他的。
贾谊在心中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小皇子身量未足,披风垂地,沾了些许灰尘。
“小殿下,入秋了,当心受凉。”
“可你答应过要做我的太傅。”刘揖抓住贾谊的手指,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冰凉。
本以为说者无意,他这个听者也并没有放于心上,可怎知这起秋风,重叙了当年雪夜的约定。
“小殿下,等臣回来。”贾谊留下这句话,将刘揖交给自己的亲信:“务必将殿下平安送回宫去。”
说完,他策马出了长安城。
自此,长安远吾八千里,西风萧瑟两地秋。
————
长沙四年,他做着长沙王的太傅,这倒成了他过得最安稳的日子。
没有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也没有奸佞之臣一封又一封弹劾自己的上书。
有的只是廊前抚风,檐下观雨,听花落无声,看雁过无痕。
————
贾谊检查完长沙王的功课,抬头看到门外竟飘起细雪。
长沙潮湿温暖,至此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下雪。
“王爷,要去看看雪吗?”他放下书简,问长沙王。
还记得一场雪夜里,有人琥珀色的眼睛比月色与雪色亮三分。
刘表点头,放下书本走出书阁,站在漫天微雪中,面色欣喜。
“长沙不常降雪,长时间才见一次。”刘表回过头问贾谊“长安入冬会下很多场雪吧?
贾谊似是恍然回过神,他看着飞雪,轻声道:“记不清下过多少场了,但一定没有这里的雪温柔。”
“那太傅想回到长安看那样的雪吗?”
“……不知道。”贾谊如是回答,他伸手接住那雪晶,沉默片刻又说,“……想吧。”
想的,他青云的志向还未实现……他答应的约定还未履行。
掌心的雪花融化,化成雪水滴落,在地面薄薄的一层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贾谊叹了一声。
刘表听到,仰头问:“太傅,你怎么了?”
“没什么”贾谊摇头,“殿下回书阁去吧,当心受寒。”
“太傅呢?”
“为师想再再看这雪。”
只剩贾谊孤身一人站在雪地中。
真是奇怪。这样悠闲的长沙,他却只思忆长安;这样温柔的飘雪,他竟只想念三年前的雪花如席的夜晚。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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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过秦论》的时候冒出的灵感

,不完全符合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