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要谢绝

　　午间暖阳下，楼下一只橘色小猫静静地窝在巷子拐角的青砖地上，紧闭着双眼，呼吸自然均匀。

　　焦虑与不安，仿佛也被这一刻的宁静悄然抚平。

　　许原在二楼的窗台上拿着手机打开相机放大，轻轻按下快门，将这只小橘猫与夏日午后的光影一同定格。

　　画面里，橘猫慵懒地蜷缩成一团，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它柔软的毛发上，泛着温暖的金色光泽。蝉鸣声依旧在远处不知疲倦地回荡，却不再刺耳，反而像是一首悠长的夏日歌谣，为这个平凡却美好的瞬间增添了韵律。

　　许原望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看了一会，许原随手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整个人陷进旋转椅里，后背靠着软垫，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开学前的最后几天，时间就像泡在温吞水里似的，既不急着流走，也不让人好受。

　　他本想趁这点空闲写点东西——专栏投稿的灵感枯竭好久了，编辑催得一天比一天紧，可他的脑子就像这八月的空气，闷热、粘稠，就是蹦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抱枕捞过来垫在脑后，准备再闭目养神五分钟。

　　然而，五分钟不到，一声尖锐的“滴滴”声刺破宁静——是楼下某辆车的倒车雷达在响。

　　许原皱了皱眉，睁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肯定是妈妈经常念叨的那对门空了半年的房子终于有人接手了。

　　他嘟囔着，翻身坐起，随手捞起手机，百无聊赖地划拉着屏幕。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窗户楼下时，动作却顿住了。

　　楼下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缓缓停下，几个穿着工装的人开始往下搬纸箱和家具。

　　不远处，他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下，正热情地跟一个气质不凡，长相温柔的女人交谈，那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岁的男孩子，虽然戴着黑色鸭舌帽，但从身形轮廓来看，绝对是个帅哥。

　　“哇，这个就是新邻居？”

　　许原来了点兴趣，不自觉地凑近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往下望。

　　只见那个男生点了点头，不知道跟向晴说了句什么，引得向晴一直捂着嘴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

　　许原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妈，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正好与谢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许原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后一缩，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似的。

　　“我去，怎么这么吓人。”他小声嘀咕，却忍不住又偷偷探出头去。

　　那人已经移开了视线，正指挥工人把一个大箱子搬进他对门家的院子里。

　　几分钟后，楼下响起一阵不小的声响。

　　许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猜测应该是他妈妈邀请了对门——也就是那两位位新邻居在楼下坐。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向晴的声音：“欢迎两位来到榆树胡同小巷，你们搬到对门来我们也总算有个伴了。”

　　“向阿姨好，我叫谢绝。”一个低沉又略带磁性的男声打断了她，简洁又礼貌，“以后请多关照。”

　　许原听着这声音，眉头一挑，心里莫名地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悄悄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仔细一点，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猥琐，于是理了理自己衣服，打算下楼假装接水。

　　刚一下楼，三道目光唰地聚集在他身上，许原端着水杯站在楼梯上突然有点无措了。

　　好在向女士很有眼力见，亲自起身，然后一把就将他按在了另一边与谢绝刚好隔着一张桌子的对面沙发上。

　　许原一抬头就能看见。

　　感受到两股炙热的目光，许原简直尬得能用脚扣出三室一厅，他“哈哈”两声，但也不知道哈哈什么，于是只好捧着那个没有水的杯子礼貌地跟新邻居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许原，是向女士的儿子。”

　　“你好，我是黎意，身旁这位是我的儿子，谢绝，你们应该同岁。”黎意笑得很温柔，接着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这个傻大个，往许原那边扬了扬下巴，示意跟对方打招呼。

　　“你好。”谢绝打招呼简洁明了，惜字如金。

　　趁着对方抬头的这一瞬，许原终于看清了谢绝的样貌，和他猜的一样，确实是一个帅哥。

　　男生皮肤很白，穿着黑色衬衫，宽松裤，斜挎背着书包，黑色鸭舌帽下是被遮住的乌发，碎碎密密眉眼漆黑，一双毫无波澜的眼，左眼皮下却有着一颗黑色泪痣。

　　谢绝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子，打完招呼后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盯着脚下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许原也是属于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大致了解了一下就没什么兴致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楼，于是摸出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插上耳机。

　　向晴向来很爱拉着人说话，黎意也有兴致聊，于是两人就从对方的爱好，工作一直聊到了许原和谢绝身上。

　　“我刚刚听你说你把谢绝转到云苏一中了？”

　　“嗯对，我们虽然经常搬家，但这次打算待久一点，所以就把他的学校转了。”

　　“高二的？那他分到了几班？”

　　“九班。”

　　同样身为九班的许原同学一脸懵，他刚才还好好的在楼下客厅沙发听歌，根本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然后一眨眼就被向晴提到了楼上。

　　“快去换身衣服，等一下你带着谢绝去学校一趟。”

　　许原不解：“带他去学校干嘛？”

　　“他老师让他去拿校服和教材，黎阿姨和我要去店铺一趟。”

　　向晴开有一家甜品店，生意很不错，全年无休，但因为今天的特殊情况她关了半天店，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是应该回去。

　　于是许原只能极不情愿地去衣柜里找那件自从放假以来完全不知所终的校服，云苏一中校规很严，学生无论进校干嘛都要换校服，除了转校生。

　　也就是因为这样，每一届的新转校生都会在开学前一天去学校拿校服，以确保第二天的开学典礼整齐划一。

　　许原一边穿一边在心里吐槽。

　　突然脑海里想到那颗勾人的泪痣。

　　谢绝这人周身就像自带结界，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可当他开口说话时，那声音却又低沉磁性，像大提琴的尾音，轻轻一拨，就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谢绝。”

　　许原换好衣服在键盘上敲下这个名字，又删掉，换成“新邻居”，最后还是改回了“谢绝”。

　　“啧，名字倒是挺特别。”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谢绝……拒绝？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对方的目光冷静得近乎疏离，却又在察觉到他的窥探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仿佛只是无意间扫过，却又让人心头一跳。

　　“这家伙……有点意思。”许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原本干涸的灵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激活，文字一行行流淌出来。

　　有时候，生活就像这篇专栏，你以为自己写不出东西了，可偏偏就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某个转角、某个陌生人、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灵感就‘咚’地一声，砸到你头上。

　　他靠在椅背上，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刚写下的段落，又瞥了一眼窗外。

　　楼下的交谈声还在继续，隐约能听到向晴爽朗的笑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含糊的回应——大概是那位新邻居的声音。

　　许原微微眯起眼，忽然觉得，这个夏天，似乎不会那么无聊了。

　　许原捞起放床上的黑白色的校服外套，左胸绣着“云苏一中”四个烫金字，袖口还残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到的钢笔墨水渍。

　　“谢绝人呢？”他边套校服边朝楼下喊。

　　“在院子里。”向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瓷碗轻碰的清脆声响，“他行李还在车上，等会儿一起拿上去。”

　　许原走到院子，果然看见那个名字古怪的邻居坐在桂花树下的椅子上，他的帽子已经摘下来了，现在正紧闭着双眼，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颗左眼角下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墨点不小心晕在宣纸边缘。

　　“喂，我换好衣服了。”许原轻轻地点了下谢绝的肩膀，“别睡了，我们要走了。”

　　谢绝睁开眼，抬头看他，目光平静得像在理清要发生的事件。

　　“好。”他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我们现在走吧。”

　　许原一愣。

　　厨房传来向晴的催促：“许原！磨蹭什么呢？再不出发就要堵车了！带钥匙了没有？”

　　完了，又忘了。

　　许原回神，急忙跑回客厅抓起钥匙，冲厨房喊：“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对谢绝抬了抬下巴：“走吧，我们去坐公交。”

　　谢绝背上他书包，慢条斯理地跟了上来。

　　许原站在一旁，余光瞥见他走路时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手腕，骨节分明，皮肤白得几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这人到底算不算自来熟？我们才刚见面，就能熟到这种只有两人的相处了吗？

　　他忽然有点后悔答应向晴的请求了，奈何今天晚上实在想吃蛋糕。

　　一路上许原东想西想。

　　他怎么不说话？他不尴尬吗？

　　但很快，他就没空细想了。

　　因为——

　　“你好！”刚走到公交车站没几分钟，一个穿着粉色短裙的女生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谢绝，“那个……能……加个微信吗？”

　　许原闻言一顿，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

　　好家伙，一来就有女生问微信？

　　谢绝微微皱眉，视线落在女生脸上，语气依旧平淡：“没微信。”

　　那个女生显然没料到这么直接的回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下一个——”

　　“不用。”谢绝再次打断，语气比刚才更淡，“我不想下。”

　　那个女生：“……哦。”

　　许原在旁边差点憋笑出声。

　　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本事，简直和他名字一样精准。虽然没有名字的那么礼貌。

　　他看了谢绝一眼，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其实还是挺好玩的。

　　“你要看我多久？”谢绝忽然偏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许原身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被看穿了一样。

　　许原一怔，像是被抓包的小孩，立刻移开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公交站牌上的时刻表，嘴里嘟囔着：“谁、谁看你啊……我就是随便看看。”

　　“哦。”谢绝应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回应天气预报，随后又转回头去，继续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但许原总觉得，他刚才那声“哦”里，好像藏着一点……笑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许原在心里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就在这时，公交车“吱呀”一声停在了站台旁，车门“哗啦”打开，一股热浪夹杂着人群的气息涌了出来。

　　谢绝率先迈步上车，许原赶紧跟上，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还是少盯着他看，太容易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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