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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回
细雨乍止,天色轻阴。
柳眉坐着轮椅,驱至窗边。小雨润过绿茸茸的青苔,衬着他天水碧的曲裾深衣,一派清幽恬静。
柳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低头瞥见自己的手腕和脚腕。
那里纤细苍白,被挑断了经脉,无力地耷拉。
我已经是废人了。
过了一时新鲜,便会被厌弃吧。
脚步声渐响,晏妩一身黛紫,手捧一碟紫莹莹的葡萄。
“昨日柳相的葬礼,贵族们一个没来,都在私底下拍手叫好。”
晏妩自顾自地坐在柳眉身旁,拿起一颗葡萄。
她透过暗沉的紫色,细细瞧着失意的老情人。
柳眉没有动,在轮椅上垂着头,如一只破旧的布娃娃。
只是他瘦削的肩极轻地一颤,像寒霜凝上了枯草枝。
“今早王上就解散四国联盟了。”
晏妩神色寡淡,却变本加厉,虚靠在柳眉肩头。
温热气息抚摸柳眉的耳垂。话语却冷得像沼泽的毒蛇。
“人死政息。可柳眉,你还没死。”
“你甘心做个废人吗?”
柳眉的脊背弓得越来越低,像被风吹折的杂草。
五年拜相,四国游说,三败大应,两度封侯。
没了,都没了。
连起头的陶国都放弃合纵。
他的一生心血,成了一场笑话。
“天下要归应啊。”
柳眉太久没说过话,清润的嗓音有些发哑。
冰凉的泪淌过他颈肩,消融在苍白乏力的腕子上。
无论是弱冠时,以连横说服应国的铩羽而归,抑或这些年在陶国的浮沉。
贵族恨他青云直上,抢走名利,骂他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柳眉轻轻揭过,暗地里以牙还牙,从没失态,也从没狼狈。
他所有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都进了晏妩一人的眼底。
就像柳眉被应国赶出又遭了劫匪,是晏妩捡回了倒在水沟的他。
柳眉扮了四年温驯乖顺的玩物,才寻机逃出这座府邸。
但他夜浓露深、惊起迷离之时,总觉得晏妩早已看透了他,纵容着他。
兜兜转转柳眉又回来了。
这不靠才学,只靠脸的破地方。
“哭够了吗?吃个葡萄。”
晏妩拿起蒙上白雾般泪沫的葡萄,送到柳眉嘴边。
柳眉扭过头。他不想再来这一遭了。
为什么那些贵族不直接刺死他?
史书上多了个悲情英杰,少了个不入流的奸佞,不好吗?
晏妩泛着凉意的手指,捏住柳眉的下颔,迫他望向挂在墙角的剑。
“还想玩之前的把戏吗?”
柳眉缩了缩头。他想起过去自己也在这个屋子里,膝行于地,毫无尊严。
就像晏妩的狗。
晏妩眉眼明艳,灼灼其华,用剑挑着他的肩膀,迫他仰头,吻她的绛紫衣裙。
晏妩就像她最爱的紫色──妩媚、张扬、玩心不休。
如果柳眉拒绝了一番,必然会被变本加厉的折磨。
于是他转头乖乖叼起葡萄。
柳眉刚咬住半粒,晏妩手一松。
剩下的葡萄断落,滚过柳眉的深衣。
深浅的紫,染上天水碧衣,肆意标记着自己的领地。
柳眉忍住干呕。
他向来爱净,深深蹙眉,肩膀和腰抽动着,手脚依然耷拉。
晏妩歪着头欣赏柳眉徒劳的挣扎。
贵族请的打手可真狠。
晏妩说拿交情换柳眉的命,他们还真就只留了一口气送来。
不过晏妩她家财万贯,聘了武士,也有底气柳眉不会再受伤。
他会停在这个美妙而无力的样子,像一株快要枯萎的草芽。
却烧不尽,吹又生,弱小,挣扎,野心勃勃。
是她宴妩畜养的爱物。
晏妩轻柔地提着丝帕,帮柳眉擦干了浓紫色的葡萄汁液。
柳眉沿着地上的半颗葡萄,抬头凝望窗外。
天色已愈发阴沉。
仿佛,我是不是注定要活在没有光的地方?
柳眉就像紧紧抓住稻草,再回头时,涣散的目光凝聚成一。
“晏妩,你为什么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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