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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沈鹤宁垂髫之时,她身后便跟着一个舞木头剑的小将军,天天嚷着要跟她成亲。
两人都还小的时候,大人也当这是孩子间的俏皮玩笑,可眼见沈鹤宁过了豆蔻年华,小将军长成少年将军,成亲的意图还没消下去。
两家的爹娘也跟着思考起来。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帝耳中,最喜成人之美的陛下拍板定论——给建京城最为称道的一对青梅竹马赐了婚。
腊月十五,锣鼓震天,烟火绚烂。
沈鹤宁顶着一头珠翠帘幕,听着宾客祝贺,爹娘叮嘱,透着喜盖头的缝隙,瞧着红衣华服的向小将军。
少年肩宽腰瘦,喜服在他身上硬是多了几分铁甲的英气,眉宇间已见凌厉之气,可等他转头,对上沈鹤宁的视线时,霎那间满是温柔。
“一拜天地。”
喜婆声音悠悠扬起,沈鹤宁压下心中的笑意,规规矩矩晃着珠帘,与小将军一同弯腰。
“二拜高堂。”
沈鹤宁转了个身,朝着父母的方向弯了腰,即便珠帘层层阻隔,她也能感受到母亲慈爱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夫妻对拜。”
沈鹤宁与小将军双手交握,与幼时两人鞠躬拜堂时一样,弯腰拜堂。
“礼成,送——”
在喜婆说话的一瞬间,堂外绚烂的烟火直直朝着屋内炸来。
沈鹤宁只觉眼前白光乍亮,耳边的祝贺喜悦乍变为哭喊求救。
“着火了!”“有贼人啊!”“别,别杀我!”
在她视线之外,火光漫天,一群夜行衣的杀手趁乱闯入,人手一剑,见人便杀。
瞬间,欢庆热闹的成亲礼变成了人间炼狱。
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鲜血铺满整间喜堂。
沈鹤宁与小将军紧握的双手还没有撒开,温暖的,湿润的血便洒在了她手上——
“宁儿,别睁眼……”小将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捂住了她的双眼。
“聿风——”沈鹤宁哭喊着,使劲想要扯开向聿风蒙在她眼上的手。
“别哭,现在就送你去陪他!”
阴恻恻的声音在沈鹤宁耳后响起,下一瞬,她便被一剑贯穿……
沈鹤宁猛地睁开眼,檐下红火喜庆的灯笼映着方才脑海中的鲜血。
“小姐,你这一盹睡得可够久了,方才少爷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梅花烙,见你没醒就走——”丫头春月把暖炉塞到沈鹤宁手中。
沈鹤宁:“……少爷,打盹?”
她一下坐起来,紧紧攥住春月的手:“那群贼人呢?火灭了吗?爹爹娘亲他们怎么样,聿风呢?”
“小,小姐……”从未见过小姐这副模样的春月,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打盹魇着了吗,怎么开始说些胡话了,什么火啊,贼的,大人夫人自然在前院。”
沈鹤宁捂着发紧的心口,复又看上那排排高挂的红灯笼:“……春月,今天是什么时候?”
春月心疼地帮小姐把鬓角的乱发理上:“腊月初十啊,小姐你看你为大婚的事情忙的,怎么还问出这种话来。
这几日寒气重,我帮小姐炖了银耳燕窝羹暖身子,小姐你一块吃些少爷送来的梅花烙,怎么样?”
“腊月……初十。”沈鹤宁低低念着这个日子。
距离她与向聿风大婚只剩五日,距离他们全家发生灭门惨案也只剩五日。
沈鹤宁把手中的暖炉往春月手里一塞,站起来就往屋外跑:“不用炖了,我有急事,我要去找爹爹和娘亲!”
“小姐,小姐你穿的太少了,外面冷!”春月的声音在外面追。
等沈鹤宁迎着冷风跑到前厅的时候,春月才气喘吁吁地把貂绒斗篷披在她家小姐身上。
“宁儿来了,”沈夫人远远看着沈鹤宁的身影,远山眉一皱:“都要成亲的人了,怎么穿成这样就跑来了。”
沈大人呵呵一笑:“宁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计是又想她娘亲了,别在外面傻站着了,进来喝点汤暖暖,有什么事慢慢说。”
沈鹤宁扶着门框,指甲几乎陷进木头中,经刚刚冷风一吹,沈鹤宁的心绪也缓了下来。
看着高堂而坐的爹娘,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呆呆地由春月扶过去,沈鹤宁思考着,该怎么对爹娘说。
说她刚刚重生了,在大婚的时候他们全家人还有将军府的人,都会在那一日被杀尽。
他们会信吗?
还是会像刚刚春月看她一样,问她是不是睡迷糊了。
或者是,那场灭门的惨剧,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我的小丫头,你看着小脸白的,”沈夫人抬手摸上她女儿的额头:“也不烧啊,这是怎么了。”
像是小时候那样,沈鹤宁一头埋进沈夫人胸前,感受着娘亲的提问和跳动的心跳,娘亲的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
“我的小丫头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焦虑和不安,齐刷刷涌上心头,她抱着娘亲,抽抽嗒嗒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宁儿了?”沈大人脸色一瞬间严肃起来:“春月,你说怎么回事。”
自己的丫头自己知道,鹤宁小时候是娇气,跟兄长打赌输了都要哭着求爹娘做主。
可自从长大懂事,小丫头自尊心就上来了,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春月一下跪了起来。
沈鹤宁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哑着嗓子说:“没什么委屈,我就是想娘亲了。”
“那你爹爹可要吃醋了。”沈夫人摇着头,轻轻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
“娘,我想陪你和爹爹一辈子,”沈鹤宁搂着她娘亲的腰:“你们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可难了,宁儿十五就要出嫁了,怎么跟爹娘待一辈子啊。”沈夫人只当小丫头撒娇耍赖,无奈地看着她。
“那我就不成亲了。”沈鹤宁说。
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把自己重生的、全府上下被灭门的事情说出来,他们只会当自己在说胡话。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照常成亲的话,那一定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上一世的鲜血和惨叫太浓重了,历历在目,她不敢赌。
只有拒绝成亲这一条路了。既然找不到凶手,那就把凶手的作案条件取消。
“胡闹!”沈大人一掌拍下,桌子震得晃三晃,茶盏中的热茶都洒了出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鹤宁,你和向聿风是陛下赐的婚,你这样是在公然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沈鹤宁从小到大,淘气一分没少过,闯的祸比她兄长得多了足足三倍。
平日别说得罪寻常权贵家的孩子,就连皇子她都打哭过。
爹爹没少为她的淘气叹气摇头,但是生这么大的气,还是头一遭。
沈鹤宁也清楚,自己提的这件事也实在荒唐。
她咚一声,跪在了爹爹面前,屋内奴才婢女都跟着她一起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
娘亲慌张为她遮掩:“宁儿就是随口一说,你发这么大的火要干什么?”
“随口一说,你看她这样是随口一说吗!”沈大人气得指头直哆嗦,指着跪地的沈鹤宁。
“快跟你爹道歉啊,你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沈夫人扶着沈鹤宁,想把人拽起来。
“不用了,娘亲,”沈鹤宁把手从沈夫人胳膊中抽出来:“我是认真的,我拒绝跟向聿风成亲。”
“家法呢?”沈大人手里捏着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把家法拿过来!”
茶盏在地上碎裂开来,沈鹤宁腰板挺得笔直:“我心意已决,爹爹娘亲,我不会与他成亲的。”
“关起来,把她关进院里!禁闭五日,在成亲之前都不许让她出来!”
跪地的丫鬟小厮都战战兢兢地,犹豫着上前,沈鹤宁跪在地上,并不言语。
直到被压着往外走,脑后还是爹爹发火的喘息,娘亲唉声叹气的劝慰。
“……为什么。”熟悉的,青涩的少年音在沈鹤宁身后响起。
她转头,对上了向聿风的眼睛,本该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眼,此刻全是落寞。
小将军低着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说,我都听你的,我改。”
按着规定,新人成亲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
但是青梅竹马的两位,怎么能耐得住相思之苦,于是向聿风便买通了小厮丫鬟,偷溜进沈鹤宁的院里私会。
这次按照约定的时间过去,他却没见着沈鹤宁的影子,只好偷摸出来找找。
不巧,把沈鹤宁刚才在前厅的一同发言全听了进去。
隔着丫鬟小厮层层围堵,沈鹤宁扭着头,远远地望着向聿风:“你没做错,我只是不爱你了。”
“不可能。”向聿风下意识地否定。
速度之快,连沈鹤宁都惊了一惊,她闭上眼,不愿再跟向聿风说话。
前世,向聿风鲜血溅在她身上,那滚烫的触感她记得一清二楚。
“别走,求你……”向聿风挡在沈鹤宁身前,拦住了她往前走的脚步:“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沈鹤宁深深叹了一口气,距离上一世的惨案只剩五日,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跟向聿风解释。
眼角略过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沈鹤宁突然出声:“没什么好聊的,只是因为我变心了,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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