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表小姐又争又抢

　　天启二十三年，应天府，商贾萧家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萧家失踪了十五年之久的大公子——萧彦。

　　失子归来，本该是大喜庆贺之事，然萧家众人面色凝重，不见半丝喜色。

　　恰好在府上探亲的表小姐姜白芷，不便前往正厅，于是好奇地向身旁的嬷嬷打听。

　　“陈嬷嬷，我来府上多次，怎的从未听说过萧家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大公子啊？”

　　陈嬷嬷听到她这般发话，顿时紧张地往周围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表小姐有所不知，大公子乃萧家大忌，轻易提不得。”

　　“为何？”姜白芷甚是不解。

　　萧家乃商贾之家，富甲一方，老太太慈眉善目，萧老爷又素好积德行善，难道另有隐情？

　　姜白芷越发好奇起来，摇晃着陈嬷嬷的手臂，恳求道：“好嬷嬷，快给我讲讲吧。”

　　姑娘的眼睛清亮柔静，巴巴地看着人时，如星辰璀亮。

　　陈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住这般撒娇卖乖，想着反正大公子已然回府，便起身关门，将往事一一道之。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老爷当时还是个年轻公子，南下行商时突然带回来个貌美女子，那女子身份不明，老太爷和老太太并不喜欢，奈何老爷爱重此女，很快便娶她为妻。”

　　姜白芷知道自己的姨母是萧老爷的继室，只未曾想在姨母嫁进来之前，还有这等故事。

　　陈嬷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成亲一年后，女子便诞下一子，只是她生产时极为艰难，孩子刚出生便撒手人寰了。”

　　“唉，真是可怜。”姜白芷自小跟着父亲习医，身为医者，她比旁人都要知道女子生产时的艰难 ，因而不免叹惋起来。

　　回首往事，陈嬷嬷浑浊的眼里满是岁月的沧桑。

　　“老爷当时虽然哀痛，但还是决心好好抚养大公子。只是说来奇怪，自大公子出生后，府上每年都有老仆去世，在大公子三岁生辰那日，老太爷更是猝死在宴席上，大夫来了亦查不出缘由，后来···”

　　姜白芷听得正入神，陈嬷嬷突然停了下来，于是她忙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陈嬷嬷忽而脸色大变，声音透着畏惧，“后来，不知打哪来了个癞头道士，那道士说府中有阴魂转世，专克萧家人，大公子便是那厉鬼阴魂的化身，是个不祥之人！”

　　陈嬷嬷声音越说越低，身体不由得发寒生冷，眼里亦满是惧怕。

　　厉鬼阴魂？不祥之人？

　　姜白芷蹙起好看的眉头，心中却想着：此等迷信妄言，怎可轻信！

　　陈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继而道之：“当时老爷已经娶了你姨母，腹中的胎儿即将临盆，畏于谶言，老爷不得不把大公子送回建宁老宅。只是没想到，大公子在老宅待了不到三年人便不见了，听说是上街时下人们没看住，被拐子拐走，如此过了十五年，想来大公子如今已二十有一了。”

　　谶言骇人听闻，难怪此番大公子回来，众人皆不见喜色。

　　姜白芷垂眉嗟叹、久久不语，陈嬷嬷亦不再说话，屋内安静而沉重。

　　忽而此时，紧闭的屋门被丫鬟翠平大力地推开，只见她气喘吁吁地朝姜白芷喊道：“表小姐，快随我去正厅，老太太她，她晕倒了！”

　　萧老太太如今已七旬有余，因是大公子萧彦回府的第一天，长辈们皆在正厅议事，萧老太太怎会突然晕倒？

　　未等姜白芷询问，一旁的陈嬷嬷却猛然跌坐在地上，她神情惊惧，胡言乱语道：“大公子回来了，府中就要有人死了。”

　　姜白芷从不信这些乱力怪神，她吩咐小丫头们招呼好陈嬷嬷，然后拿起案台上的药箱，利落地挂在肩上。

　　“翠平，我们走。”萧老太太病情不明，她必须尽快赶到正厅。

　　只是正厅离姜白芷住的院子距离不小，为了快些赶到，她放弃走曲折迂回的长廊，转而抄近道穿过后院的花园，走小径，这样便能省下近一半的路程。

　　翠平紧紧地跟着主子，不肖多时，再绕过一个回廊便能看见正厅了。

　　然步履匆匆的姜白芷，并未注意到回廊尽头的弯道处有人。

　　“小心。”翠平刚要开口提醒，只顾着闷头行路的姜白芷，果不其然的在转弯时，猛地撞在了来人的身上。

　　对方纹丝不动、撼如山石，姜白芷却被撞得踉跄后退，肩上的药箱咚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表小姐。”翠平连忙去扶她。

　　姜白芷借力站稳，不悦地抬头去看撞她的是谁，却在抬眼的瞬间，骤然对上了一双冷冽漆黑的眸子。

　　撞她之人穿着玄色长袍，半束发冠，身高倾长。

　　他的长相极为俊朗，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只是薄唇平直紧抿，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那人此刻正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地打量面前的姜白芷。

　　姜白芷今日的穿着极为素雅，一身碧绿罗裙，发上未簪珠钗，只系着一条浅色的发带，发带自然地垂落在身后，显得整个人沉静柔美，有如盈玉绝尘。

　　两人互相打量着，只一眼，姜白芷便判断出了男子的身份，他是今日刚回府的萧家大公子——萧彦。

　　“抱歉，失礼了。”虽说姜白芷的药箱被萧彦撞倒了，可毕竟是因为她没有看路才会撞上他，所以姜白芷大方地致了歉，然后略微欠身后匆匆离去。

　　翠平早已拾起地上的药箱，紧步跟着姜白芷。

　　萧彦的视线从药箱上扫过，待人走远之后，方才开口询问身后的侍从，“她是谁？”

　　侍从垂手敬答：“这是府上的表小姐，夫人的外甥女，昨日刚来府上探亲。”

　　萧彦神情淡漠，未再多问，由侍从领着去了西院安顿。

　　*
　　另一边，踏进正厅后的姜白芷，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景象。

　　萧老太太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全然失去了意识；萧老爷正跪在地上掐着老太太的人中，神色万分焦急；萧夫人和女儿萧玉荷则在一旁哀声哭泣。

　　无人注意到姜白芷的到来，直到门外的侍从高声通报，“老爷夫人，表小姐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在看到姜白芷的那一刻，仿若看到救星一般。

　　“快，快来看看老太太如何了？” 萧老爷起身让路，急声催促道。

　　姜白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老太太的身边，粗浅地查看了老太太的情况。

　　脉搏细弱，瞳孔扩散，情况显然十分紧急，必需尽快针灸施救。

　　“老太太如何了？”萧老爷追问。

　　姜白芷没有功夫回应他，朝着随侍的下人们催促道：“把老太太抬到塌上去，我要施针。”

　　下人听罢，合力把老太太抬去屏风后的软塌上。

　　丫鬟们褪去老太太身上的衣物，姜白芷利落地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人中、内关、足三里、涌泉等穴位处扎针。

　　银针直刺，用以巧劲，在穴位上持续捻转刺。

　　姜白芷奋力救助萧老太太，神情极为专注，下手精准而又技巧高超。

　　屏风外，众人面色沉重，焦急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厅内的气氛愈发的紧张难熬。

　　不知过去了多久，萧夫人终于忍不住，将丈夫带离正厅，避开旁人质问道：“你真的要让萧彦留在府上？”

　　萧彦身怀不详谶言，他一回来，萧老太太便无故晕厥倒地，如此巧合，不正应对了谶言之说么。

　　萧夫人育有一儿一女，身为母亲，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们考虑。

　　“夫人。”面对妻子的质问，萧老爷有口难言。

　　他手握成拳，脸色微沉，然内心的情绪极为复杂汹涌。

　　萧老爷深知自己是个极不尽责的父亲，当初把仅有三岁的萧彦送去老宅已是十分冷血无情，后来萧彦失踪，他更是从未参与搜寻，只报官草草了事。

　　他本以为萧彦早已丧命他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彦突然自己回府，安然无恙不说，还??长得仪表不凡，这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可还未等他激动多久，老太太便出了事。

　　往日的不详之说，再度浮出水面。

　　这个该死的谶言，如阴霾般笼罩着萧家，让萧家众人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萧老爷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不过片刻，头上的银丝白发又多了几根。

　　“夫人。”萧老爷一番苦思挣扎之后，终做出决定。

　　“今日若老太太醒不过来，我便立即将萧彦遣送回老宅，往后亦不许他再踏足萧府一步；若老太太今日清醒过来，便暂且让他在府上住着，至于旁的，今后再议吧。”

　　萧老爷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萧夫人见此只好妥协答应。

　　正厅里，姜白芷全神贯注，不断刺激着萧老太太身上的穴位，如此针灸了几轮之后，萧老太太终于幽幽转醒。

　　“您醒啦。”丫鬟们替老太太穿好衣服，姜白芷疲累地擦了擦汗湿的额发。

　　萧老太太环顾了一下四周，苍老的声音虚弱地问道：“芷丫头，我这是怎么了？”

　　姜白芷微笑着轻声解释：“您这是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所致的晕眩，并无大碍，卧床静心休养半月便可痊愈。”

　　姜白芷专捡轻浅的话安抚萧老太太，可实际上老太太的身体已是风烛残年、亏空过甚，若不好好医治疏调，一旦肝血於阻，便会郁结而亡。

　　听到她的话，萧老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多亏了芷丫头。”

　　姜白芷又安抚了几句话，这才收拾好药箱，走出正厅。

　　萧老爷急忙迎了过来，急切地询问道：“老太太情况如何？人可是醒了？”

　　姜白芷诚实道：“人虽是醒了，情况却不大好。老太太身体虚弱，需得长期调理吃药将养着，不可懈怠轻视，否则病情阻滞，危急性命。”

　　萧老爷听后心中一紧，他的目光掠过姜白芷手中的药箱，忽然朝她问道：“芷丫头，你可否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待老太太身体调理好了之后再归家？”

　　姜白芷惊讶地看着萧老爷，“这···”

　　萧老爷诚挚邀请道：“你父亲本是宫中御医，你又承袭了你父亲的医术，年纪轻轻已然医术了得。如今老太太病重，你能否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多待一些时日。”

　　姜白芷犹豫未决，萧老爷又劝说道：“你放心，我会写信告知你爹娘，叫他们不必挂念于你。行医期间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我定会全力支持。”

　　“阿芷，留下来吧。”萧夫人亦出言相劝。

　　“好。”医者仁心，姜白芷最终还是答应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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