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深海潮汐

　　三月，乍暖还寒的春天，春园路两道的小草悄悄探着脑袋。

　　温筱筱低着头，脚步刻意放得很慢，耳朵却警觉地捕捉着四周的动静。

　　她被人跟踪了，她十分确信。

　　尽管，她从未见过那个未知的人，但连续一周如影随形的窥视感，让她无法忽略。

　　她曾经试过突然加速，绕路，甚至是混进人群中，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十字路口的红灯在倒计时，“10，9，8……”温筱筱的心骤然跳得很快，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红绿灯后面，春城区警务室的蓝白标牌十分醒目。

　　“5，4，3……”

　　“筱筱！”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突然在她身后炸开。

　　温筱筱猛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只有树叶打着旋落下。

　　是恶作剧……吗？

　　在她愣神的刹那，一道强劲的风从她耳畔呼啸而过。

　　“啪！”，接着物品是碎落的声音。

　　四分五裂的花瓶，躺在她的脚边，部分碎片甚至反弹到了马路上。

　　“天哪！哪个缺德的玩意儿，还往下扔东西！”路边的红发阿姨一把拽过她，大喊：“高空抛物？这是要坐牢的！”

　　温筱筱脸色变得苍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她动了动嘴唇，轻声和红发阿姨道了一句谢谢。

　　直到好心的红发阿姨离开，那些压低的议论声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小姑娘吓傻了吧……”
　　“看着有点呆呆的，就差一点咯……”
　　“命大啊，这是个有福气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温筱筱抬头仰望，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透过斑驳的光影，她眯着眼睛，努力查看周边的景象，想找出一点线索或者是异常之处。

　　离她最近的一座大楼，窗户紧闭，看不出异常。

　　而后，她又沿着大楼外围，绕了小半圈，依旧没发现神色可疑的动静以及可疑的人。

　　似乎花瓶的坠落只是个意外。而她，只是很幸运地与死神错开。

　　如果没有听到那句“筱筱”。

　　如果她的脚步再快一秒。

　　在路灯“咔哒”亮起时，温筱筱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意识到天色有些晚了。

　　“可能是巧合吧……”她无奈地笑笑，攥紧书包，转身走向回家的方向。

　　随着温筱筱的离去，她的身影被慢慢拉长。

　　花瓶坠落的附近，街道边，树影婆娑。

　　慢慢地，一道黑影从树下的地面浮现。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风乍起，呢喃声随即消失，黑影也转瞬消匿。

　　四下又是沉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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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的温筱筱，火速换上了拖鞋。她草草扒了几口晚饭，便和妈妈道了声“晚安”，接着就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温筱筱的家很简单，不大，是个小两居。她和妈妈温彩凤各住一间。

　　关上房门后，温筱筱从床上的枕头下摸出了手机，飞快地敲着屏幕，给好朋友沈芯羽发了条消息。

　　“芯羽，你还记得上次看的那本小说吗？就是有花瓶坠落的那个情节？”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几乎是秒回：“最近作业都堆成山了，哪有闲工夫看小说啊？筱筱，你是不是记错了？”

　　温筱筱回了一个哭的表情包：“是我记错了吗？”

　　“肯定是你记错啦！不对啊……你也偷跑来厕所玩手机了？你在我隔壁坑位？”

　　温筱筱看了消息，哭笑不得，缓缓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里的男主是“外来者”，世界排斥他。当世界发现无法驱赶男主时，就会针对男主身边的人，比如女主，她会遭遇各种“意外”。突然坠落的花瓶，失控的车子，或者是毫无预兆的疾病……

　　而现在，现实隐隐和故事重叠了。

　　可问题是，如果故事不是沈芯羽讲给她听的，而她自己从来不看小说，那她究竟从哪里听来的？

　　“叮——”手机响了，沈芯羽又发来新的的消息。

　　“筱筱，你怎么还没回教室？你该不会翘了晚自习吧？”

　　温筱筱摩挲着手机屏幕，输入又删除，按下熄屏，把手机丢到了床上。她最终什么也没回。

　　温筱筱半趴在书桌上，手托着腮，目光落在了桌子角落的水晶摆件上。

　　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水晶球摆件。在水晶球的中心，小美人鱼垂眸，抿嘴浅笑。蓝色的鱼尾在灯光照射下，闪着细微的光芒。

　　可能是妈妈送的，也可能是芯羽送的，又或者是……自己小时候买的？温筱筱记不清了。

　　看着美人鱼，她想着，没有人类双腿的美人鱼，或许才会更幸福吧？

　　温筱筱若有所思，拉开抽屉，取出日记本，埋头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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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光柔柔，在云层间，晕染开一片朦胧之色。

　　温筱筱猛然睁眼，茫然坐起了身。

　　哗啦——

　　海水声在她耳边欢涌着。

　　温筱筱怔住了，她手指陷入沙粒中，视线里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沙滩上，孩童追逐打闹着，大人们惬意地躺在遮阳伞的阴凉之下。

　　这是在……海边吗？

　　没细想的温筱筱，下意识掸了掸身上的细沙，却意外发现脚边躺着一枚小贝壳。

　　“要是挖到寄居蟹什么的，还可以养起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沙沙声便从身侧传了过来。一只小寄居蟹，耀武扬威地从温筱筱的脚后面，爬了过去。

　　“别跑！”她伸手去捉，那寄居蟹像踩了马达，爬得飞快。

　　温筱筱追着它跑，直到累瘫，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她的呼吸声很沉，仿佛成为了唯一的声响。

　　她回头望去，热闹的景象消散了。

　　来时的脚步消失不见，孩童、大人、遮阳伞全都消失了。

　　金黄色的沙子簇拥连成一片沙滩，平整光滑。一侧是幽深的海，一侧是静谧的森林，连接的边界异常清晰。

　　“这是梦。”温筱筱有些恍惚，可脚底沙粒的凉意却很真实。

　　微弱的痒感爬上了脚背，那只爬得贼快的寄居蟹竟然又出现了！

　　“给你挪个窝吧。”温筱筱捏起它放进掌心，移动位置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不对……我明明穿着鞋追它的。

　　……我的鞋呢？

　　白嫩的脚面上沾着细碎的沙，细碎的针扎感从脚心传了上来。温筱筱彻底清醒了。

　　“是梦魇，又是相似的梦。”

　　最近的时间里，她总会梦见海。

　　梦里的海，没有恐怖的场景，只有无尽的相似和重复。起初她很好奇，觉得有趣，但后来变成恐慌，时间久了，她开始习惯这样的梦。

　　上一次的梦境里，有一个少年蹲坐在海边哭泣。她拼命想靠近他，去安慰他，却被一道透明的墙挡住。

　　这一次的梦里，又会看到什么呢？只有这只寄居蟹吗？

　　温筱筱想得出神，思绪开始飘远，身体突然变得很轻盈。她感觉眼皮变得很沉重，无法睁开，像是灵魂出窍了，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不远处的巨浪似凶猛的野兽，不断咆哮。

　　随之，浪头不断翻涌，海水瞬间将温筱筱卷了进去。

　　冰凉的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一道蓝光从海底劈来，温筱筱被推回到了沙滩上。蓝色光束呈蛹状包裹着温筱筱的身体。

　　好熟悉……她仿佛躺在温暖的怀抱里。

　　“哒哒——”有脚步声靠近。

　　“这里怎么会有个人……”温润的嗓音响起，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了温筱筱的胳膊上，“醒醒，在这里睡觉是会着凉的。”

　　手触碰的瞬间，温筱筱感受到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她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明媚的笑容占据了她整个视线。

　　“终于醒了。”少年松了口气。

　　温筱筱撑坐起来，沙粒从身上滚落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不用道歉。”少年别过脸，后颈微微泛红。

　　“是你救了我吗？”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这对话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的开场。

　　少年局促了起来，他慌忙摇头：“不是的！我过来时，你就已经躺在这里了。”乌黑利落的短发飞扬着，少年白皙的耳朵突然泛起红晕，耳骨上的人鱼耳饰若隐若现。

　　温筱筱抿嘴笑了：“这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

　　“小美人鱼救了落水的王子，为了和王子在一起，用歌声换了腿……”

　　“啊！不是的，我、我不是，不是……”少年手忙脚乱地摆着手，指尖都在发颤。

　　“开玩笑的啦！”温筱筱屈起膝盖，歪头看他，“我也不是什么王子。对了，我叫温筱筱，你呢？”

　　少年听到安静了下来。

　　“言风。”他望着海平面轻声说，“言语的言，海风的风。”

　　两人并排坐在沙滩上，看着大海，都陷入了沉默。

　　温筱筱余光瞄向他。

　　这个少年，她见过太多次。白色T恤，藏蓝色长裤，还有那枚标志性的人鱼耳饰。她见过他在海边呐喊，在海边奔跑，在海边哭泣。

　　“你总看我做什么？”言风突然转过头，垂下眼眸，睫毛颤了颤。

　　“没什么。”温筱筱心虚地收回目光，转移了话题：“你很喜欢海？”

　　“恩。”他蜷起手指，“我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你呢？”

　　温筱筱向后仰去，躺在了沙子间，“或许吧，我会喜欢的。”想象中的海总是温柔美好的，靠近了以后，海却让她很畏惧。

　　温筱筱突然想到：“你是住在附近吗？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言风僵住了：“怎么来的……”

　　“我记得，春城是没有海的。”温筱筱坐起来，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这里，又是哪里呢？”

　　“春城？”言风眼睛亮了起来，抓住她的手：“你来自春城？”

　　还没等她回答，少年却松开手，望向她身后说：“有人在唤你回去。”

　　“哪有声音？”温筱筱很纳闷。

　　“不过，能遇到你真好。”言风突然伸出右手，晃了晃，勾出小指。

　　温筱筱想抬手，只觉得眼皮很重。

　　模糊的视线中，言风的笑脸渐渐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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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深夜，月牙弯弯高挂。

　　温彩凤将沾满泥沙的鞋子，按进水池里。她回头看了眼女儿紧闭的房门，终于捂住嘴，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对不起……如果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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