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十年的前女友回来了

　　山林上早已没了灯火，房屋久无人居住，哪怕装潢曾经富丽堂皇，如今却也被蜘蛛拉满了网，厚厚的灰尘将过往的明亮掩埋，未合拢的窗沿默默吹着风。

　　山风是寂静的，土地是沉默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黑暗里，连昆虫爬过的声音，都显得突兀又清晰。大树似乎有了心跳，一下两下，树叶也缄默不语，沙沙晃动几下，像在回应。

　　月亮被推拉着出来，瞪得圆圆的，像一只正注视着人间的眼睛，漆黑的山上，树被排成一排，清清静静，如同一座座矗立的墓碑。

　　透着几分诡异。

　　沙沙、沙沙。

　　仿佛被惊扰，山林被忽地惊醒，不安，躁动，大地仿佛在颤抖。早已闭上双眼，正于树上安然歇息的鸟儿被惊得飞离，大树像是在恐慌，粗壮的树干也在颤抖，深埋着根系土地动了，有什么呼之欲出。

　　砰！

　　一只“手”破土而出。

　　没有皮肉，仅仅残留着丝缕血肉，是白骨。

　　山风骤然变得更加阴冷，误闯此处的鸟儿惊声尖叫，躲藏在叶片下的昆虫或扇动翅膀，或蠕动身躯，逃离，纷纷四散逃离。

　　本能在警告，慢了，就会被死亡抓住心脏。

　　土地裂开了血口，喷涌而出的血气弥漫在空气中，好似要将周边的生机吞噬。

　　杂草弯下了腰，花朵低下了头，隐隐可见衰落的死气。

　　月亮也裂开了口，吐出黑雾将白骨包裹。

　　血肉凭空长了出来，一点一点将枯骨覆盖。

　　枯骨从泥土下爬了出来，先是一节手臂，深埋的土块碎裂开来，掉落在一旁，毫无生气的小草悄悄抬头，瞧见了一副骸骨慢慢地从地里“走”了出来。

　　它爬着，它走着。

　　骨块之间明明没有丝缕血肉连接，却稳稳当当地架着，没有散落一地。或许是不太习惯，骨块时而凸起，时而分散，枯骨艰难地活动着，一点一点地，从黑暗中爬出来。

　　黑雾若有若无，轻飘飘绕着。

　　它站在地上，黑洞洞眼眶里有土滑了下来，刚刚长出血肉的指节在“脸”上压了压，头骨被“抱”在手上，指腹探入眼眶扫了扫，将剩下的泥土灰尘擦去。

　　头骨回正，下一秒，血肉接着从指尖开始长出，疯狂蔓延，宛如吞噬一般，不多时，就将枯骨封装——一张冷淡又美艳的脸显露出来。

　　女人长发飘飘，五官精致，眼角下的泪痣像是挂了泪一般，似哭未哭。

　　泥土腐蚀了血肉，也腐蚀了衣衫，当年那件被细心洗得干净整洁的校服，如今已是破烂得如同破碎的布条，完全无法给予女人光裸的身体半点儿遮挡。

　　“呃……”女人张开嘴，像是婴孩牙牙学语一般发出一些声音。

　　她捏了捏喉咙，又尝试发出声音，起先还是嘶哑难听，但不过一会儿，沙哑就变得清亮。

　　“我回来了。”她说。

　　风，停了。

　　“嗯？不雅观？”女人俏皮地歪着头，眼珠一转一转的，像是有人在同她说话，她拍了拍头，恍然大悟：“衣服？我找找。”

　　女人伸出左手，朝着虚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黑洞在空中裂开，白皙的手进去，像是在翻找。片刻后，指尖夹着一套崭新的运动服从黑洞退出，运动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包着包装袋，连标签都完好无损。紧接着，内衣、裤子、鞋，她陆陆续续从黑洞中拿出些东西，一一浮在空中。

　　女人右手一挥，青黑的火焰骤然在身上燃起，眨眼间便将那破烂的校服碎布烧得一干二净，连同脚上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帆布鞋残渣。

　　包装自动撕开，衣服一件件落在她手上，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穿在女人身上，却好像披了一层艳丽的花衣。

　　“走吧。”女人说：“先去小小地报个仇，等早上了，开开心心地去找我的清清。”

　　她说得娇俏，捧着脸，像是在说心上人。

　　山风再度吹来，轻柔地拂过发梢，好似在回应她。

　　竖瞳被月亮收起，它依旧瞪得浑圆，注视着重归寂静的山林。

　　今夜，寂静与沉默抬起了手，悄悄比了一个“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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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江城泰然集团接班人深夜遇袭，肾脏被犯罪分子挖走，现在还在抢救……”吃面的路人手机里正在翻阅新闻，似乎是翻到的新闻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吃面的动作都停了。

　　“嘶，真狠啊！你说这是有多大仇？腰子都给人挖了！”一旁的同伴龇着牙在后腰摸了一下，用手肘捅了捅男人的胳膊：“你说是不是渣了哪个女的？人家报仇来了？”

　　“说不好哦，这些个公子哥儿玩得花呢！”

　　“他们那种人想要啥样的女人没有，说不定是瞧不上的人，唉，怎么就不能分给我们一些呢？”

　　“是啊，就是说啊，给我几个美女，捅一刀也值啊！”

　　“你想得倒挺美，吃你的面吧！”

　　“唉，你说会不会是专门报复男人的？”

　　“不清楚，你管那些干啥？”

　　“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嘛。”

　　“你想多了，那是在江城，和我们京城有什么关系？远着呢！”

　　“说得也是，哈哈哈！”

　　在这个时代，新闻就像是进入身体里的病毒一样，疯狂在每一个角落传播。男人们热火朝天地聊着豪门秘辛，对于报了热搜的新闻本身却并不在意，京城与江城之间距离不短，哪怕是交通便利，但在他们的认知里，在江城发生的案件，对安保严格的京城来说是完全搭不着边的。

　　至于不知所踪的“犯罪者”有没有下一个目标，他们就更不在意了。

　　间隔不到两米，不远处的桌子边坐着一个女人，她头发不长，是很清爽利落的短发，上身穿着十分简单，连logo都没有的黑色T恤，下身则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帆布鞋套在脚上，在这炎炎夏日，同众多京城女性的穿着打扮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却十分凌厉，像一把利刃。

　　泰然集团。

　　女人听着这个熟悉的企业名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几乎是同时，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这个集团相关的人。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女人抬手在蓝牙耳机上敲了两下，电话被接通。

　　“云姐。”耳机里传来声音。

　　“知道了。”她冷冷地回了三个字，敲了一下耳机，电话被挂断。

　　女人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起身离开面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渐行渐远，她刚走到路边，车就停在面前。

　　“云姐。”车窗摇下，听声音就知道，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

　　“嗯。”女人点头，拉开车门坐在后座，“走。”

　　车刚开走不久，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来得及被店家收拾，容貌艳丽的女人便走到她方才坐过的位子旁停了下来。

　　“是清清的味道，看样子刚离开不久。”女人说。

　　“嗯？问我怎么知道的？”好似有人在问她，又像是女人在自言自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告诉你，嘻嘻！”

　　头骤然歪向一侧，惊得她连忙用手扶正，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胸口：“啊！好险好险。”

　　女人走到路边，望着车水马龙的道路，车辆来来往往，行人来来往往，她有些犯愁。

　　“唔，味道好乱，清清走得好快。”

　　女人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说来也怪，分明是七月的天，京城满大街都是穿着清凉服装的人，女人却穿着长袖长裤的运动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半点都没引人注目。

　　并非包容与不在意，他们都像看不见她似的，视线没有半点偏移。

　　“哼~哼哼~哼~哼~”

　　女人哼着不成曲调的旋律，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摇晃着腿，心情很好的样子。

　　“就要找到你了，清清。”

　　女人脸上挂着好心情的笑。

　　另一边，车在市郊的一个工厂货物区停了下来，男人先下了车，恭敬地为女人打开车门。

　　“云姐，到了。”男人低下头恭敬地说。

　　“嗯。”女人的回应依旧很冷淡。

　　她走下车，从裤兜里拿出烟盒打开，抽了一支烟点上，烟雾缭绕，女人抬眼看向不远处，已经有人在等待，人并不多，就两个男人。

　　她的眼，如同猎鹰一般，顷刻间将猎物锁定。

　　“哎哟，没想到是云姐大驾光临，我这一单小生意，也值得云姐跑一趟！”男人张开双臂笑着迎了上来。

　　“别废话，货准备好了，钱呢？”女人抬手制止男人走过来想要拥抱的动作，转手将烟蒂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都在这里了，老规矩，先验货！”前方男人哈哈笑了两声，颇为遗憾地收起手臂。

　　女人摆摆手，身后的小弟将车的后备箱打开。

　　“金哥，货没问题！”男人那边上去检查的小弟点了点头。

　　一场金钱与货物的交易在这里完成。

　　“合作愉快，下次见了，云姐。”说罢，男人带着手下离去。

　　眼见男人彻底离去，女人转身欲走，衣角处却传来阻力，女人当即心里一惊，下意识出掌朝阻力处打去。

　　力道被挡住，女人猛然回头——一个穿着运动服的陌生女人正对她笑。

　　然后，她喊出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清清！找到你了！”

　　陌生女人笑得很灿烂，像是见着了心爱的人一样，眼里都满溢着光，灿若星河闪耀。

　　一时间，女人愣住了。

　　恍惚间，那道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

　　女人的动作顿住，紧绷的神情有片刻恍惚，直到小弟惊讶地质问才把她唤醒。

　　“你是谁？！你看到了多少？！” 小弟掏出了枪对准了陌生女人。

　　眉间一跳，说不清的感觉被女人压下，低声呵斥小弟：“蠢货！没有消音器，是想引来警察吗？！”

　　她抓住陌生女人的手腕，用力，想要甩开她，却纹丝不动，陌生女人的手指像是长在了布料上，那一角被抓得死死的，怎么也甩不掉。

　　该死！这女人从哪里蹿出来的！

　　不行！不能让她死了！我得保下她。

　　时间不等人，女人知道，再拖下去情况就不太妙了，她抓着陌生女人的手腕，拉着她往车上走去。

　　禁锢住手腕的力道很大，可陌生女人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顺着女人的力道上了车。

　　就这样，她带着陌生女人回到了那里。

　　“云姐！”

　　“云姐好。”

　　女人所到之处，小弟们不断点头问好，或许是司空见惯，女人冷漠没有回应，就这么拉着陌生女人往前走。

　　陌生女人很顺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人，满眼只有她，完全看不见其他人。

　　只是那神情呆滞，看着跟傻子一样。

　　仓库搭建的房间里显然有人居住，键盘被噼噼啪啪按个不停，游戏里不时传来枪械射击的声音，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哥，我回来了。”女人扬声喊道。

　　“啊，小云回来了，等我把这把打完。嘿！死吧！”直到屏幕中的角色被他一枪爆头，男人这才开心地取下耳机转过身来：“咦？这哪来的小女孩？”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旋即恍然大悟：“靠！怪不得看不上兄弟们，原来简云你好这口！”

　　男人西装革履，举手投足却显得吊儿郎当，但女人知道，这副纨绔浪荡的皮囊下，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恶人。

　　眼见男人眼神暗下来，女人连忙解释：“这女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拉着我不放，当时那情况又不好杀了，没办法了，我才带回来了。”

　　“那我帮你解决了吧！”男人掏出枪对准，食指按在扳机上，顷刻间就要扣动。

　　心里没由来一慌，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等女人意识到时，她已经挡在了陌生女人身前：“哥！”

　　似乎察觉不到眼前的危险，陌生女人依旧呆呆地看着女人，眼睛里只有女人，对那令人恐惧的枪口毫不在意。

　　看她这样，男人倒有些好奇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觉陌生女人的反应不是作假，是真的不在意他正用枪指着她。

　　“嗯？这不会是个傻的吧？”男人走近了，用枪在陌生女人头上敲了敲，对方并没有反应，男人点着头说道：“看来真是个傻的。”

　　顿时觉得没了意思男人收起枪，对女人摆摆手说道：“带去赏给弟兄们，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最后都是死的。”

　　“不是，哥，我……”女人面露纠结，少见地在男人面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咋啦？”男人好奇地打量着她：“有事就说呗？”

　　“哥，把她给我可以不？”女人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哦？”男人挑了挑眉，颇为惊奇：“真看上了？”

　　“嗯。”女人连连点头。

　　“行吧！”男人坐在椅子上跷起腿，用手支着头：“那你可得看好了。”

　　“知道，谢谢哥。”女人立刻鞠躬道谢，看到男人转过椅子摆摆手，这才放下心带着陌生女人走出房间。

　　一路无言，她拉着陌生女人回到了房间，面色瞬间转变，猛地甩开陌生女人的手，刚想拉开距离，却没料到衣角又被人拉住。

　　只听得那人说：“云清简，你别不理我！”

　　这个名字——她怎么会知道？！

　　云清简大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听着四周的动静，确定没被人听见才松了些许。

　　“清清。”女人的呼吸落在掌心，像一片羽毛。

　　语气轻柔地好似撒娇。

　　也是那么熟悉。

　　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时常拉住她的衣角，柔柔地唤她。

　　喉咙上下滚了几下，艰难地从嗓子里钻了出来，云清简嗓音微颤。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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