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女孩

　　春天到了，楼道里的郁郁葱葱减少了，有很多植物都没撑过这个冬天。

　　妍希落一如既往的给那些植物浇水，水珠渗进土壤里，还有些洒在了叶片上，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这里有很多植物都枯萎了，不过还有一些长得还好。

　　“昨天早上又有几朵花开了，等有空了就告诉小鱼吧，她一定很——”

　　开……心……

　　妍希落提着水壶的手忽然一顿，愣愣地望向了一旁的空房子，许久才喃喃念道：

　　“告诉小鱼……”

　　一阵微风吹过，吹落了叶片上的水珠。

　　1

　　初见林小鱼的时候，妍希落总觉得这个人闷闷的。

　　和别的朋友很不一样，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弄的很不愉快。

　　那会儿还夏天，天黑的晚，楼下的林阿姨就是在这个时候搬进好日子小区的。

　　“姐，我是楼下的，以后多关照啊……”

　　林阿姨提着水果正在和自己的妈妈聊着天，妍希落看得无聊，余光瞥到一个女孩。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出声，白色的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整个人看着瘦瘦弱弱的，看向妍希落的眼神有着冷漠和警惕，与周围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妍希落没管这些，只是觉得自己又要交到新的朋友了，于是开开心心的跑向那个女孩的旁边：“你——”

　　“好”字还没说出口，自己伸出的右手就被拍到了一边：“不要跟我说话！”

　　女孩第一次开口，语气就是冷冰冰的样子。

　　“离我远点。”她又说。

　　一时间，有股不可言说的气氛弥漫开来。

　　“怎么啦怎么啦？”还好是林阿姨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及时出来打圆场。

　　她把女孩拉到了一边，一脸歉意的替那个女孩解释：“小鱼第一次来有点认生，其实她很好相处的……”

　　妍希落看到那位被称作小鱼的女孩低着头站在原地，继续保持着默不作声。于是她没再说什么，自觉地走回了房间里。

　　不愉快就是从这里产生的。

　　2

　　老小区里的楼房没有电梯，所以妍希落在上楼下楼的时候总会经过同一处楼道。

　　某天，妍希落在下楼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的绿色。

　　那位两个月前才搬来的邻居家门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摆了一大片的绿植，她在放学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小鱼望着那片植物发呆，可等到她上楼经过那里的时候，那女孩又不见了身影。

　　其中有一个花盆里面只有厚厚的泥土，平常就摆在阴暗的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妍希落还真注意不到。

　　“她平常除了给植物浇水都不会怎么出门，我看到好几次了！”

　　“对啊对啊，看着凶巴巴的。”

　　“……”

　　同小区有很多小孩子都在议论她，也没有人主动跟她玩。

　　摆在楼道里的植物长得越来越好，有很多路过的邻居都笑呵呵的夸赞着。

　　妍希落望着其中的一株，阳光透过叶片，照得纹路清晰可见。她用手指伸向那片透光的叶子，指尖刚碰到一角旁边就传来一声大喊——

　　“不许碰！”

　　妍希落被吓的赶紧缩回手，就见小鱼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是第二次闹得很不愉快，因为当时小鱼很不客气的把她赶到了一边去。

　　——不碰就不碰，哼。

　　妍希落心里想。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小鱼对自己和同小区的孩子都有这么大的恶意。

　　为什么她总是凶巴巴的……

　　为什么她总是一个人……

　　3

　　隔天下午，妈妈喊妍希落去附近超市买一袋盐。

　　认真的将那几枚硬币放进自己的掌心后，哒哒哒的飞跑下楼。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楼肉包在和小鱼吵架。

　　“不就一朵花儿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

　　妍希落并没有理会，想到了昨天产生的那次不愉快，果断上了楼梯。

　　但是走着走着又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内心还是有些郁闷在里面。

　　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的身影。

　　一片的绿色里，小鱼就站在那里细细的撒着水珠，那双往常一贯冷漠的眼神里又藏着些别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回到家里又稀里糊涂的返回楼梯道喊住肉包的。

　　“你站住！

　　“你把小鱼种的花给摘了，你应该给她道歉！”

　　“关你什么事儿啊，花又不是你种的，你管我！”

　　“不行！”妍希落伸手挡住肉包，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咬着牙开口道，“她……她是我朋友！”

　　“朋友的事情我就管，你不准欺负我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说起来怪怪的，但妍希落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对不起——行了吧。”说完后他又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独留妍希落杵在原地发愣。

　　旁边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小鱼正从门缝探出头，声音细若蚊蝇：“谢谢你……

　　“之前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的，对不起。”

　　“嗯——我原谅你。”她笑着朝小鱼伸出手，“我叫妍希落。”

　　“林小鱼。”她飞快的用手握了一下妍希落的指尖，然后关上了门。

　　妍希落并没有因为被关在门外而感到不开心。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和一个人产生了特别的联系——

　　4

　　林小鱼很少走出家门，偶尔才会出现在那堆绿植旁边。

　　也不做什么，就是给摆在那里的植物浇浇水或者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妍希落的出现，确实让林小鱼自身的情况好了些，至少林阿姨是这么想的。

　　“这个花盆里面种的是什么？”

　　从老早开始妍希落就注意到这些盆栽的角落里有一个破破烂烂的花盆，里面装满了土，却不见一点绿色。

　　“是薄荷。”林小鱼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今天才放的种子——”

　　“哇！”妍希落轻轻感叹了一声，就好像真的在盆栽里看到已经长大了的薄荷一样。

　　“等到明年，我们就能一起看到薄荷长出花啦！我听说薄荷也会开花的……”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林小鱼的哪根神经，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妍希落有些不明所以，她原本想跟上去，却被关在了屋外——

　　隔着门窗，妍希落只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哭声。

　　当天晚上林小鱼就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那天晚上妍希落睡的并不安稳，直到林小鱼的妈妈来找她。

　　“小鱼她……我知道这有些麻烦你——

　　“就当是帮帮阿姨，好吗？”

　　这是妍希落第一次走进林小鱼的房间——

　　窗帘紧闭着，唯一的光源来自她身后的房间和林小鱼床边的小台灯，旁边堆满了书籍和绘本，衬得整个小房间温馨了许多。

　　林小鱼躺在那里，眼睛半睁开：“你怎么来了？”

　　“想来陪你——”

　　林小鱼还是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当时随口含糊的回答了些什么。

　　妍希落坐下，顺手从桌边拿起一册绘本，摊开放在腿上。

　　“给你念个故事听吧，虽然我知道这些书你可能都看过——”

　　5

　　浇水的手又停了下来，北橘在这个时候有些好奇：“那后来呢？那个叫小鱼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北橘发现女孩的眼神暗了暗。

　　“后来她又进了医院——”

　　妍希落也不知道林小鱼到底得的什么病，只不过那些植物没人管了，于是她就主动给那些植物浇水，等着小鱼回来。

　　林小鱼没过几天就从医院回到了家里，哪也不去，就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

　　妍希落经常会来找她，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她的状况愈发的不好。

　　某天早上，林小鱼主动走出了房间，穿上了厚厚的衣服想要出去走走。

　　“真的不用妈妈陪着吗？”林小鱼的妈妈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的，妍希落陪着我就可以啦！”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这座南方的小镇终于迎来了来自12月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里，一下子化成水珠。

　　林小鱼感受着湿湿凉凉的触感，终于笑了出来。

　　那天她们没有走多远，小区周围景色不多，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转完。

　　分别的时候，林小鱼把自己的一册绘本给了妍希落，是林小鱼当初最喜欢最珍惜的那本。

　　妍希落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了，临走前林小鱼还笑着跟她说：“明天见！”

　　“嗯！”

　　6

　　第二天她来的时候，发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窗帘被直直的打开，大片大片的阳光洒了进来。

　　那天林小鱼家里来了很多人，但却唯独不见林小鱼。

　　“小鱼是今天早上才被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总之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这家人也怪可怜的。”

　　“经常跟小鱼玩的那个女娃呢？”

　　“不晓得，小鱼那么多年就那么一个朋友……”

　　妍希落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逃也似的冲到外面那堆绿植面前，角落里种的薄荷还是没有半点影子——

　　“她们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自以为是。”

　　北橘听到这儿，记录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她：“那家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去年冬天。”

　　“走之前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

　　“好吧……”北橘把笔帽盖上，“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

　　妍希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鼻音，没在说什么。

　　“对了！”临走前北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册绘本里面讲了什么？”

　　7

　　妍希落曾经做了一个很奇幻的梦。

　　水里是可以呼吸的，大大小小的气泡不断上升到海面，成群的鱼游来游去，翻涌、打闹，其中有那么一条，遍体都是金红色，迎着朝阳，欢快的游向了远方……

　　“其实每一个深海的孩子都会是一条小鱼。”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念完绘本之后自己总结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林小鱼已经睡着了，于是她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觉得，也许林小鱼也变成了茫茫大海里其中的渺小一条，在某天清晨或夜晚，缓缓的游向远方。

　　“小鱼很幸运，能够遇到你这个朋友。”林阿姨说。

　　妍希落还是对北橘撒了谎，楼下要搬走的时候，她又去见了林阿姨一面。

　　才不过几天，林阿姨的身体就已经瘦削了很多。

　　“你，要走了吗？”妍希落怯生生的问。

　　“对啊！”林阿姨还是勉强的笑了笑，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

　　“哪都行，我也不知道。”像是在深思，过了许久她又接着开口，“那些植物阿姨也带不走……”

　　“带不走的话，都留给我好吗？”

　　“我替小鱼谢谢你——”

　　8

　　早上，清晨的薄雾还未彻底散去，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这层雾，带来微弱的光。

　　妍希落在浇水的时候又想起，那个自称北橘的大姐姐在昨天突然找到她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她像山风一样自在——”

　　妍希落沉默的将浇水壶放回原位，正打算抬脚上楼，眼前却闯入了一大片嫩绿。

　　她望着那个角落里的花盆，愣了两秒，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欸？

　　“薄荷开了——”

　　林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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