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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他
1.你见过自己的爱人吗?
好奇怪的问题啊,对吧?
谁会没见过自己的爱人呢。
你触碰过你的爱人吗?
好奇怪的问题啊,对吧?
谁会没触碰过自己的爱人呢?
在今天之前,这些对黑川琳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令人抓狂的期末周,看不到头的前路,简直磨灭了所有的激情——直到她看见她的爱人。“爱人”——多么曼妙、多么美好的词语,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爱人的拥抱是止疼药,爱人的心是熠熠闪光的托帕石。好空泛的语句。
在亲眼见到九井一的那一刻,所有空泛的语言都变成了具体的、合理的、适当的写实主义语录。
“一酱…”她下意识地出声。
对方抬起眼睛,非常恰到好处地对她笑了一下。
“黑川桑。”
噢,黑川桑,不是琳酱。她有点懵地想,然后点点头,应了下来。
和我的爱人不太一样呢,可也确实是我的爱人,她想。或许……或许他还没太适应我的靠近吧,或许他还没有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吧……她低着头想。
毕竟任何事都是需要时间的嘛。梵天——梵天已经是很大的组织了,内部结构复杂,精密,环环相扣,九井一很显然是核心人物之一,所以并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他——核心人物的时间都是宝贵的,经不起一点浪费
黑川琳不安又沮丧地发现,她似乎也不属于他时间值得分配的对象。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是我的爱人呀。爱人——她又想起来这个词,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闪过关于一酱的,闪过关于伊佐那和艾玛的,乃至于零零散散的其他人的。
她小心地、努力地靠近他,然而他始终不咸不淡,有礼貌、有分寸、温柔、疏远,开头或结尾的一句“黑川桑”就让她明白,噢,还是没有进展呢。
没进展,要放弃吗?实话实说,如果是她劝别人的话可能真的会让人家放弃。但是一看见可可,她就没办法这么劝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有血有肉骨骼挺拔,你熟悉他所有的小动作,你了解他所有的喜好,除了没那么喜欢你,他和你印象里一模一样——根本没法放弃啊。
她于是努力地、一点点地靠近他。既干脆利落地处理每件事,也分给他一部分心脏。老实说,也不是一直这样,刚从令人焦头烂额的期末周穿到这里来的那几天,黑川琳做梦都想回家,情绪的弦濒临崩溃。
直到她亲眼见证着成长的爱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又慢慢走远。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无论他和她的意识有什么差别,她都懂他。她又一次爱上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找到了最坚实的感情依靠。
然而他并没有很在意她,只是平凡地与她相处,就好像她对他来说,和青宗、灰谷他们没什么差别。她开始写日记,不能和周围的人说的都写进日记本。她写着她对家的思念,写她每天的见闻每天的心有所感,写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写她对他不可抑制的感情。像紫藤花,暮春时节最烂漫最盛大最铺天盖地的花,一经生长便不可抑制,可以顺着最细弱的枯枝长成最绚烂的瀑布。像她的爱,倾泻在笔下的爱,流注在眼中的爱。
相爱可平万难,这是万次郎站在她面前时她唯一的想法。
万次郎问她想不想和可可在一起?当然!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为了走向他可以不顾一切,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王的力量当然是顶天立地的,至少在九井一同意与她“相爱”时,黑川琳是这么想的。在一起和相爱不一样,结婚和相爱也不一样,但那没关系,日久生情一见钟情都没关系,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没关系。
“只是结果来的也太慢了一点吧?”她沮丧地在日记本上写。“他对我很好啊,不过也就只是很好而已……就好像对谁都可以这么好。我跟他之间就像隔了一层,不知道是厚障壁、是玻璃、还是纱,反正很难破开。唉。” 要认命吗?才不要!时间总是可以挤出来的,何况她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妻子!即使是因为责任或者命令,他也会陪着她的。
黑川琳拉着他去游乐场玩,去体会以前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去的、没有人带他去过的童心的乐园,她去了,笑眼弯弯地说很好玩,谢谢黑川桑。黑川琳拉着他去玩漂流、玩刺激的东西,他好像也没有很害怕,只是非常配合地陪着她,然后点点头说很有意思,谢谢黑川桑。
黑川琳拉着他去体验华国的特色文化,去看华国的艺术品,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这个工艺那个手艺,他微微挑起眉毛点点头,说很有意思,谢谢黑川桑。谢谢黑川桑。黑川琳快恨透这句话了——也爱它。
只要他愿意跟她多呆一会、多创造一点点多彩的、绚丽的回忆,哪怕是寡淡无聊的、弃之可惜食而无味的“黑川桑”,她也可以坦然接受。
“他今天拉着我的手噢。”她和日记本这样说。他们去参加祭典,在忙碌又平静的生活里看烟火,品尝新开的店里的奶油大福……好无聊好平凡的日常啊,可是开心,再无聊再平凡的日常,只要和他一起,她就会隐秘地雀跃起来。一点点的普通叠加起来就会变成喜欢,质变带来量变,喜欢堆积起来总会变成爱的。他不熟悉她,那她就靠近;他还没与她相爱,那她就伸手。一切可以让她主动解决的事,她都可以做到。
当然了,她的生活也不全都是围着他转,她也是要有自己的事情的——她毕竟是黑川琳啊,伊佐那的姐姐,又不是什么花瓶。伊佐那可以做的她也可以,伊佐那没做的她要来做。万次郎从不质疑她的力量——体术天才啊,打得过她的人不多了,何况还有一副善于辩论的口舌和头脑,谁也别想从她的手里夺取本该属于她和她在意的人的利益。
所以当手下一个番队与东京某个猖獗起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团体发生冲突时,黑川琳主动走了出去。“小杂碎而已,我去一趟就行。”她一边拿车钥匙一边说。万次郎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九井一也没有——这种信任让她心海涌过暖流,对她能力的信任,对她衷心的信任。
然而没人料得到那个小帮派会有枪啊,枪,在梵天都并不多的枪;更没人想得到,他们居然敢直接对着她开枪——她毕竟是梵天派来跟他们谈判的领头羊啊,连她都敢不放在眼里吗?周围的人混乱地想着,混乱地动作着。然而黑川琳不知道了。影视剧或者动漫里的枪杀镜头往往虚幻而唯美,真正后座力强的枪一发子弹下去能把人的头盖骨打烂一半,活生生的血葫芦。该说那个人的枪法太差吗?没打中她的头,没让她以那样难堪的面貌阖眼。
死了?她迷迷糊糊地心想。痛觉开始变得微弱,她的思绪开始涣散。死的好潦草啊,不管是期末周复习猝死的我,还是莫名其妙被一枪崩了的我,她有点无助地想。哎,死掉会回家吗?还是上天堂下地狱?死掉之后还能看见他们吗?她脑袋里很缓慢地滚过父母的脸旁,然后是以前的朋友,万次郎,伊佐那,艾玛……最后是九井一。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的,形形色色的,九井一。
她的每个细胞都在迅速死去,可是眼睛还睁着,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九井一……可可……一酱。
我的,一酱。
2
没死啊?这是黑川琳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她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子,身上一点也不疼,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
睡了一觉?啊……大概是猝死的我又活过来了吧……她有点烦躁地想,坐起身来准备出去倒杯水喝,开始思考期末周该怎么办。
“啊,琳酱,你醒啦?”她愣了一下,揉了揉耳朵,抬起头望向出声的地方。
可可啊……她迷迷瞪瞪地用口型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望着他,看见他对她笑。
“是我啊,琳。”他点点头。
她手忙脚乱地喝了一口水,润了润久睡之后干涩的嗓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喉头柔润,滚动了几下,她却依然发不出声。
她看见九井一蹙起眉头,穿着她约稿设计的睡衣,向她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生病了吗,琳酱?”
她乖乖让他触碰,嘴唇动了一下。
“琳酱?”他好像有点急了,“你没事吧?”
她忽然大哭起来,手上残留了一点的水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沾着水,一不小心就会把皮肤刺得鲜血淋漓。
他有点无措地搂住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蹙着眉看她:“怎么了?怎么了……不哭不哭,我在这呢。”
或许一味地追问在此时并不是什么好事,九井一向来深谙人心深浅,包括黑川琳。他温柔地抱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在呢……”
她抽抽噎噎地摸他的脸,泪眼模糊地看他。所有的委屈与难过全都在他叫她“琳酱”时爆发出来,她被可可疏离的不满,她忽然穿越的不安,她莫名其妙被枪杀的不甘……都一泻千里地铺撒出来,密不透风的透明厚墙被他温柔的抚摸融化出一个洞,终于有新的空气流通,解救她濒临窒息的灵魂。
“一酱、我的……我的一酱……”她握住他的手,就像抓住一个很轻的气球,生怕会从指间溜走。
“是我,琳酱,是我。”她握不住的气球具象化为她朝思暮想寤寐辗转的爱人模样,垂下眼睛,眼睫微微颤动地着看她,抿着嘴唇,微微弯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好看的弧度,专心地、近乎于虔诚地望着她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他。
黑川伊佐那来敲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情况,他温柔漂亮的姐姐哭红了眼睛,正专注地看着空气中不知道哪个点,抽抽噎噎地说着什么。
“姐姐?”他犹疑地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姐姐怎么了,在哭什么?”他有些心疼地擦掉她的眼泪,蹙起眉头,“谁欺负了姐姐吗?告诉我,好不好?”
他看见他温柔冷静的姐姐对着他愣了片刻,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抱了他一下,小声叫他的名字,“伊佐那,伊佐那……姐姐的伊佐那……姐姐回来了……”
他有点迷茫地下意识回抱住她,不知道她忽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去哪里了吗?”
他飞快地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来,姐姐明明最近根本没出远门啊,也没跟谁发生冲突才对。姐姐慢慢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问他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之类的,偶尔她还手往旁边放放,在空气中握了一下……她的手势,就像是握着谁的手。
他有点不解,但还是乖乖回答,听着她有点令人迷茫的话。
总觉得姐姐今天有点奇怪啊,他出去之后关上门,站在门口想。
黑川琳真的很奇怪。这是所有人的共同认知。而且她是忽然变奇怪的。在外出谈判的时候,她会对着空气笑,偶尔还会说句什么。在与她交谈的时候,她的手始终握着,就像是拉着谁一样。她高调地宣布她有一个恋人,并且声称形影不离,然而人们总是看见她身边空空如也,只有风掠过。
大将的姐姐似乎有精神问题啊,天竺的成员有时候会私下这么说。黑川琳早就意识到了她的一酱只有她看得见,简直像一个幽灵,或者说是幻影。
但无所谓。她拥有一个全世界都比不上的爱人,这比什么都重要。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有血有肉骨骼挺拔,她熟悉他所有的小动作,她了解他所有的喜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相爱。相爱,多美好的词语。
她愿意跟他躲进没有天光的地方生活,如果他可以一直陪着她,哪怕大家都说她疯了也无所谓。我的爱人啊,我的爱人啊,夜里惊醒时她会伸手摸摸他的脸,这样想,我的爱人就在我身边啊。晚安,一酱。她轻轻吻他的额头,然后很轻很浅地拉住他的手,再一次睡去。他的温度像是燃料,燃尽她所有的不安与痛苦,带来温暖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如同太阳一般的热度。
伊佐那本人倒是对这些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姐姐过得好的话他就不会出手干预。显然,黑川琳现在状态前所未有地好。恋人吗……不知道姐姐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偶尔看着她的笑容会这样想,居然让姐姐这么开心。
他轻轻笑一下,摇摇头。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是让姐姐开心的人,他就喜欢。
除了人们偶尔背后叽叽咕咕的“精神不正常”,黑川琳的另一个变化也十分显著——她开始大肆地、手段高明地替伊佐那掠夺财富,短期之内赢得了很多合理的、令人咂舌的金钱。
在此之前,黑川琳的名声从来都和财富无关。她说是因为她的爱人在和她一起努力,但大部分人是不信的。
与其认为她虚无缥缈的爱人能帮她做到这么多事,不如相信是神授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力量。有些帮派里私底下开始有人拜神,以防止自己被掠夺。他们拜什么都和黑川琳没有关系,毕竟闲杂人等的心思只是困扰而已。她更在意她的爱人——那几乎是她失而复得的爱人。
九井一有时候有点奇怪,但无伤大雅。比如说,偶尔她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心虚。“呐,一酱……”刚见到他的那个夜晚,她躺在床上轻轻地玩他的手指,“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垂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头发垂在脸颊边,望着她:“还不错……没有你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难熬。”
她觉得他欲言又止,但没关系,她可以稍微容忍他的一点小秘密——你不能要求一个只有你看得见的人完完全全展现在你面前,至少要循序渐进。
再比如说,他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黑川琳可以掠夺大量财富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九井一。她代替了记忆中本属于九井一的位置。但说实话,她对这些敛财手段并不精通,但她的一酱几乎每一步都可以提前算好,从没有出过差错……
她曾听过底下有人说她这是神授,偶尔她会觉得她的一酱或许真的是神啊。神——拯救了她的神,为她和她在意的人带来利益的神,只有她看得见的神。
“一酱……”她坐在湖边看小天鹅,轻轻地拉他的手,“你是我的神明吗?”
他轻轻地回握她:“只是琳的一酱而已。总有一天,琳会明白的。”
他们看着天鹅。天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童话故事里的朝三暮四都是不着边际的虚构。
“一酱像天鹅呢,黑色的那只。”她晃晃他的手,指指湖中心,没搭理身后经过的人怪异的目光。
他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轻轻地笑一声:“为什么?”
“因为它像你。”她没头没尾地回答,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看着他笑了一下。它独特,神秘,优雅,忠诚。它像你。但你不像它,因为你不像任何东西。她想。
“你要做你自己啊,一酱。”她轻轻说。
再奇怪都没关系的,因为他们相爱。那是她在梵天没有体会到过的爱,真诚、直白、热烈,是她不会患得患失的爱。午夜梦回、清晨初醒,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时间,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
黑川琳的睡眠质量其实并不好,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找不到缘由。一点点杂音都有可能弄醒她,为此她特地换了个房间住。雷雨天更是失眠多梦的高发期。
“黑川桑。”九井一非常有礼貌地、客客气气地叫她,合上她尸体的眼睛。她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他没什么太大波动地揉了揉她的子弹创伤,站起身擦掉手上的血,回去和万次郎说黑川小姐已经死了。
她猛地惊醒,急促地小声喘气,随即意识到这么可怕又冷漠的血腥场景只是她的一个梦,彻头彻尾的噩梦。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一酱…”她小声叫他。
九井一很快就睁开眼睛,轻轻柔柔地拂开她汗湿的头发,温和地吻她的额头:“我在。”
“我在”——这两个字在精神上的杀伤力不亚于一枚原子弹对□□的轰炸,没有人可以抵抗心爱的人、被视为精神支柱的人、永远不能放开手的人对自己说,我在。
她像沉到海底的溺水者,精心打造的体面外表被泡得稀烂,口红晕染开来,颜色像血一样晕染到她胸口,说不了话也浮不上去——这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拽得她生疼,强迫她呼吸水面上多得令人难以躲避的氧气,然后在刺骨的海水里给她一个烫得能灼伤心底的拥抱。
“一酱。”她轻轻摸他的脸,听见他的回应,是一句刚睡醒带着鼻音的“嗯”。
“我其实没有对这里感情多么深沉,”毕竟也只到来了一个月,她想,捏了捏他的手心,声音轻轻的,“但你在这里。你是这个寡淡世界里最漂亮的颜色,是我最爱的人。”
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忽然直接又热忱地表白,他愣了一下,笑眼弯弯地看着他,眼尾泛着些细微的红。
“我也是,”他轻轻吻她,握着她的手。“最爱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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