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尽灭

　　公元2113年，探索宇宙边界项目全体领航员返回地球。
　　全球放假欢庆，对天文感兴趣的群众聚集在指定地标保护区迎接。
　　人群看着宇宙飞船“探索号”缓缓降落，巨浪裹挟起的沙土被防护罩挡住。
　　大门缓缓开启，医护人员和医疗机器人先后进入飞船。
　　无数小型全息无人机环绕半空，对现场实时播报。
　　随着时间的推移，群众逐渐失去耐心，窃窃私语声，怒骂声开始增多。
　　直到医疗队队长一脸凝重走出，所有围观群众被军方紧急疏散。
　　等到现场没有无关人员后，医疗队才将神志不清的领航员搀扶出来。
　　他们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般麻木的跟在人后。
　　随行的医疗机器人全身检查后，并未排查出任何异常，最后由医护人员得出他们精神受损，疯了的结论。
　　被驱散的民众不明所以，有人认为领航员无一生还，有人认为领航员发现外星生物被感染。
　　一时间谣言四起，群众及领航员家人围在指挥部门口，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全球领事人发布紧急会议，几位天文学者带着状态还算良好的领航员走上台。
　　机器人助手将从探索号上读取到的信息传输到中央大屏上，众人这才看到了被记录的真相：
　　“前期的探索号所行驶的航线十分正常，直到飞船前端显示碰撞，速度逐渐缓慢，在行驶出一段距离后被弹向别处。”
　　“领航员察觉异常出舱查看，探索号也开启了电子眼追踪。”
　　所有人看到那些领航员面前是一片巨大的，如同白色绸缎般的屏障。
　　他们如同着迷般靠近，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随后，探索号受到严重的信号屏蔽，画面就此中断。
　　……
　　“我们将这片屏障命名为纯白，并且我们认为，它与莫比乌斯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机器人助手走到领航员面前，将手中的屏幕对准，循环播放起纯白的画面。
　　众人只看到领航员嘴唇蠕动，开始碎碎念些什么。
　　他开始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情绪逐渐激动，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清晰。
　　“宇宙，即将重启，循环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机器人在领航员即将崩溃的瞬间关闭了画面，将人扶下台去。
　　众人哗然，现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起身，想要离开会议，仿佛离开这里一切就不会发生。
　　挣扎，叫骂，终究是无用功，最后都被警卫机器人拦住，回到原位。
　　学者面色冷静的看着慌张的人群，又将一系列报告展示出来。
　　“在飞船返航的同一时间，派出采集能源的星际机器人全部受到陌生磁场干扰，尽数摧毁。”
　　“我们收集了数据，发现所有星系的行星内部开始崩塌，地球亦是如此。”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打破纯白，结束循环，可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做到这一点。”
　　天文学者将数据传输到所有人的电子手环中后，带着领航员离开。
　　所有人员被迫留在会议室，经过三日考量后，决定开启一项命为“火种”的计划。
　　以突破宇宙界限实验为借口，将所有知情人管控。
　　高层将领航员异常的原因归结到磁场干扰，并对民众隐瞒了真相。
　　......
　　重启倒计时：十五年
　　“程教授，这是所有火种的数据，您确定要让您的孩子也参加吗？”
　　机器人助手站在一名女子身边，语气温柔的询问。
　　“确定。”
　　“好的，正在帮您录入。”
　　程教授站在摇篮前，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教授，实验室关闭时间要到了，您该离开了。”
　　机器人助手站在一旁提醒。
　　程教授默默叹了口气，抱起婴儿走了出去。
　　她穿过无数道走廊，进入最末尾的房间，那里摆放着数百个巨型玻璃管。
　　管中盛满营养液，婴儿们安静的躺在里面，身上插满用来记录数据的淡蓝色导联线。
　　机器人识别程教授的身份后，将她带到一个写有编号的玻璃管前。
　　“0459号已到达实验舱，生命体征平稳，允许进行实验。”
　　机器人例行公事的播报数据，程教授抬手打断了它。
　　“为什么这些孩子只有编号？他们是人，不是实验物。”
　　“程教授，根据高层全体投票结果，火种实验体由编号区分的票数占比为100%。”
　　“理由。”
　　“火种实验体不需要多余情感，他们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使命。”
　　机器人话音落下，便是长久的沉默。
　　程教授看着怀中的孩子，无比僵硬的站着。
　　“您要取消0459号的实验吗？”
　　“不”
　　她弯腰将孩子放到玻璃管内，孩子仿佛感受到什么，有些不安，一把抓住了程教授的一根手指。
　　她看了一眼那紧紧抓住她的手，慢慢将手指抽了出来。
　　看到缓缓伸出的机械臂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
　　重启倒计时：十年
　　基因实验如期进行，科学家将各种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的动植物基因融合，对五百名火种实验体的孩子进行基因改造。
　　最终仅存活二十人。
　　专攻芯片的程教授向上级汇报，要求由她亲自将芯片植入实验体大脑。
　　“你确定吗？我记得实验体中的0459号，是你的孩子吧，你下得去手？”
　　“我确定。”
　　上级叹了口气，任由程教授去了。
　　程教授消毒后走到手术室中，辅助的几名医生和二十台医疗舱已经准备完毕。
　　床上躺着的孩子，无比平静的看着周围忙碌的医生和机器人。
　　原本乌黑的瞳孔由于基因改造的原因，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而那双眼睛不知何时起，注意到了站在人群后的程教授。
　　他做出了生物的本能反应，朝程教授的方向伸出了手。
　　年幼的他不认识眼前被口罩挡住脸的陌生人，只觉得那双忧郁的眼睛十分熟悉。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室内，他闻到了程教授身上传来的气味，让他突然信任起眼前的陌生人，本能的想去依赖。
　　下一瞬，他看着程教授慢慢走了过来，绕过他的手，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充满麻药的空气瞬间席卷口鼻。
　　“程教授，一切就绪。”
　　“0459号，生命体征平稳，手术开始。”
　　等再度醒来，眼前只有不断跳动的数字，空荡的房间内只有无数医疗舱和医疗机器人。
　　他不由得回忆起那双手抚上他脸的触感，是与机器人坚硬不同的，独属于人类的柔软。
　　0459将手放到脸颊旁，轻轻捏了捏，想用这种方式记住那时的感觉。
　　……
　　重启倒计时：五年
　　火种实验体们已经记住了大部分知识，而这样做的副作用就是会不定时头疼，虽不致命，但也十分折磨人。
　　教学机器人无法处理这样的问题，只将他们安置在医疗舱。
　　最终还是医疗舱在检测期间上传数据后，才让实验员发现。
　　“派一部分人员去照顾火种们吧，我们已经没有试错的时间了，他们不能有事。”
　　整个会议室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这十年来他们全部都在高强度工作，身体不适就进医疗舱，恢复过来接着研发。
　　已经没有人有多余精力去照顾孩子了。
　　“我们去吧。”程教授带领几位实验员站了起来。
　　“你们撑得住吗？”
　　“放心吧，我们的进度比其他人都快，能分出精力照顾火种的。”
　　其中一位实验员将数据放上大屏，她们实验的部分都是近乎完成的状态。
　　上级在看过数据后，同意了她们去最底层。
　　“切记，除了日常照料和教育，不要与他们有过多交流。”
　　上层站在门口，看着几位女士带上黑色面具，穿上宽大衣袍，用兜帽遮盖住整个脑袋，带上黑色手套，确保不露出一丝人类特征。
　　这样做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防止火种们对她们产生依赖。
　　“我们撤掉了一部分机器人，剩下的机器人也换上了和你们一样的衣服。”
　　上级将右手手掌附上心口，十分郑重的朝几人鞠了一躬。
　　“感谢你们为民众付出的一切，我们铭记于心。”
　　其余几人同样鞠了一躬，走入大门后隐入机器人的队伍中。
　　程教授看着几人进去，等待大门关上后才对上级开口。
　　“你们，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民众吗？”
　　“已经在商讨是否要利用娱乐放了一部分消息了。”
　　男人叹了口气：
　　“时间还长。”
　　“不长了，你也看得到那些数据，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你们在意什么，民众知晓世界末日会恐慌，也会放大人性的恶。”
　　黑色面具下的眼睛紧盯着男人，令他无端生出些紧张感。
　　“我看过隐藏文件了。”
　　一句话，令男人脸色涨红，却也无法反驳些什么。
　　“你们想将这件事压到最后一天，可这对普通人不公平，他们需要能与家人相处的最后时光。你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背井离乡就为了让亲人的生活好一点。”
　　“我们不能剥夺他们知晓真相的权利。”
　　“你也说了，这会放大人性的恶，提前告知真相，只会让秩序崩塌。”
　　男人精神有些崩溃，他是最先知晓真相的，从领航员返航到现在，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他身上。
　　最早知晓往往最痛苦。
　　“那就杀了。”
　　“什么？”男人不可置信的抬起眼。
　　程教授平静的看着他，将手伸了过去。
　　电子手环发出微弱光芒，逐渐从中心分开，一粒细小的芯片静静躺在里面。
　　“你知道的，我主攻芯片，所有的机器人数据都由我掌控。”
　　“这枚芯片，用于更改除了实验室的所有机器人数据，只要有作恶者，即刻抹杀。”
　　“你...你！”男人颤抖着手指着程教授。
　　“良善者需要与家人团圆，作恶者也要付出代价。”
　　“一视同仁，雷霆手段，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了。”
　　程教授又朝男人递了递手。
　　“你难道不想和你的父母爱人团聚吗？”
　　男人蹲在地上，用手拍了拍头，他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那枚蓝色芯片。
　　“好。”
　　他伸出手，靠近的一瞬间，程教授的手镯伸出细小的机械臂，将芯片放入男人的手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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