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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下雨了。”
声气低低地濡湿男音在耳畔响起。
西莓眼睫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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萠市是一座三面环山的海岛小城。
古时候是块无人问津的荒岛,岛上没有历史文物、也没有有名的墓葬,县志要去附近的沿海城市市立图书馆翻,能在角落里找到一两句,[三国蜀平于柿]。
柿是萠市三国时的名字。
之后就没有记载。
一直要到清末开关,才作为附属关口有了点名字。
说附属,其实只附属一个月,就被白人外交官嫌弃岛上码头太少,弃置不用了。
建国后,萠市曾被看好,前后换了几十任市长。
每任市长任职后,都调去了不同的省级城市,萠市的经济却没有因此变好太多。
九五年前后,国人热衷下深圳广州务工,带动了附近的旅游业。
萠市当时的领导见状,也开始大力发展市里的旅游业,写文件,跑关系,申请经费,还把许多空置的土地招标出去,打着低价格高回报的名头,邀请各个承包商。
萠市在附近名声平平,但也算不上坏,还真有不少北方的承包商过来竞标。
海上度假村、贝壳展馆、烟花晚会、沙滩夜市……都是搞起来了,后续宣发却没钱了。开张没多久,承包商就意识到上了当,人流量少得可怜,一年下来抵不过隔壁市一周的营业额。
没撑过九年,那些操着各色口音的工头慢慢退出了萠市,当时支持发展旅游业的领导也因为那几年的辉煌,升到了遥远的直辖市工作。
海上度假村、贝壳展馆、烟花晚会、沙滩夜市里,只剩下那些当地人经常光顾的商店活了下来。
旅游业最兴旺时期,有不远千里坐船来谋活路的外乡人,花光了积蓄,就跟着这群废弃的旅游设施一起留在了萠市。
林富军就是其中之一。
他留下来,一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周娅。
林富军在萠市务工时认识的周娅。
林富军是度假村工地上当时少数几个,一个月能拿四千的年青工人;周娅在工地不远处的烧烤夜市支了个鱼摊,一个月抛去本钱,能赚两千三的老板娘。
他们在一起不是纯纯为了钱。
周娅也喜欢林富军,他是那群工人里长得最好看那个。
周娅时家里独女,她父母不算太有钱,但对她的宠爱不比有钱人家少。
周娅说要跟林富军耍朋友,父母同意了;周娅要跟林富军结婚,父母考察了一番,也同意了。
在萠市最富裕的那九年,也是周娅和林富军的感情最好那九年。
他们这九年完成了恋爱、结婚、生女、买房、盘下店面卖鱼、辞职、盘下更大的店面卖鱼。
随着人潮的褪去,爱情也像经济的浪潮一样逐渐消逝。
盘下的大店退租,换成小店,接着又改回了鱼摊。
没有工作的男人和生意冷淡的女人,每天张嘴就在吵架,有时候也动手,两个人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为了小囡,我早就跟你离了!”
那年年尾,生意好了点。
一家人还了房贷,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海鲜火锅。
翌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鱼摊也没扛过去。
周娅和林富军办了离婚,从父母那里拿了三万块,决定去广东碰碰运气。
萠市的年轻人,都爱往广东跑。
他们的婚离得和平,谁也没爆粗。穷到这个地步,骂人都要节省力气。
周娅走那天,林富军牵着女儿还去送她。
周娅抱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在悠长的鸣笛声里松开手,揩了揩脸上的眼泪,对林富军说,“我走了,好好照顾小囡。”
“你放心。”
林富军把扑过去追人的女儿扯回来,牵住。
这就是林西莓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她知道她在萠市外那个地方活着——她每年生日和年底都会给家里寄钱,但她没再见过她,一面都没有。
母亲走后没几天,父亲在萠市五金厂做的车床学徒转正;
第三个月,他和厂里那个经常给林西莓缝裙子的女同事再婚。
他们在楼下的小饭点摆了两桌酒,孟阿姨就带着他的儿子孟祁一起搬进了他们家,当时西莓10岁,读五年级。
六年级时,班主任说她成绩够申请萠市外的中学,问她要不要去。
西莓从小没出过萠市,没有问过父亲就填了申请表,用攒下来的零花钱教了报名费。
小学期末考试结束,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门口,林富军才知道女儿考上了隔壁市最好的师大附属中学。
他应该高兴的,孩子这么争气,考出萠市的小学生里,她是成绩第一那个。
但想到孟祁每个月的小提琴培训费,林富军还是犹豫了。
他试探着问女儿,“西莓那么聪明,在哪儿读都一样。要么就在家附近的初中念念好了。”
林西莓张了张嘴,想跟爸爸解释师大附属中学的教育资源更好,以后升学要看这个。
孟祁就却从门外跑了进来。
他像是刚放学,身上都是汗味,开门时不小心撞了她一把。
西莓磕到了手肘,嘶了声。低头看,手肘都欵破皮了。
孟祁看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说,“妹妹别杵门口啦。”
然后转向林富军,粗着嗓子撒娇,“林叔叔,我的琴弦旧了,想换根新的~”
他报了个比西莓一年学费还贵的价格。
林富军脸上闪过一丝肉痛,“这么贵啊?”
“老师说,这个价的琴弦才适合我。他还夸我有天赋,以后能进演奏团呢!林叔叔最好了。”
“……行吧,叔叔给你买。”
林富军话音未落,孟祁立刻欢呼起来,“谢谢林叔叔!”
林富军被他的高兴感染,也跟着露出笑容,视线落到站在门边的女儿身上,这才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僵硬,“那个,西莓……”
他伸手,想拉下女儿。
西莓却像被吓到似的,往后躲开,像红墨在水里晕开般,眼眶迅速红起来。
她转头跑回卧室。
晚饭时,孟琴给她夹鸡腿,向她道歉,“小祁不懂事,妹妹不要跟哥哥计较好不好。”
西莓看了眼碗里的鸡腿,又看向孟祁嫉妒地猛刨饭的模样,没有吭声。
孟琴劝不动,给林富军递了个眼神,林富军跟着开口,“是呀,你看,小祁怕你生气,把最喜欢的鸡腿都让给你了。不生气了,啊?”
西莓掀起薄眼皮,盯着林富军看了会儿,垂下眼,轻轻地嗯了声。
林富军松了口气,孟琴也是。
这顿饭,不开心的只有孟祁。
吃过饭,林富军和孟琴都要回厂里加班,交代孟祁记得收衣服就走了。
孟祁很不高兴,拖拖沓沓地去阳台拽衣架。
看到晾在外面的衣服,他想到什么,转了转眼珠,手一重,故意拽掉了几个竹夹子。
那几个,偏偏都是林西莓的。
“捡起来。”
女声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孟祁吓了跳,回头,见是林西莓。
她刚洗过澡,穿了条黄格子睡裙,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黑沉沉的眼正静默地盯着自己。
“你走路没声啊。”
孟祁拍了拍胸口,装作没听到她的话,正要绕过去,身前再次被挡住。
林西莓指着那几个空空的竹夹子,“捡起来。”
孟祁本来就不满今晚林西莓跟他抢鸡腿,这会儿看她挡在自己面前不让,也生气了,“就不让怎么样!”
林西莓:“……”
她抿紧了嘴。
孟祁哼了声,瞥了她一眼,“反正不是我弄的,随便你告状。”
他抱着大堆衣服,把人撞开,直接回客厅了。
林西莓在原地站了会儿,跑到阳台看了下她掉下去的衣物。
孟祁是直接拽断晾衣架的,衣服掉得零零落落。
有的掉到二楼、有的掉到四楼,还有掉树枝上的。
西莓小声数了数,“一、二、三……”
内衣是不能要了,裙子和袜子还可以捡回来。
她缩回头,去玄关拿了钥匙,蹬蹬蹬下楼去敲门。
四楼住的退休老奶奶每天都在家,听西莓说明来意,帮她捡了掉在自家阳台的两条裙子。
林西莓说了谢谢,又跑到二楼。
二楼住的是姜阿姨一家,姜阿姨和姜叔叔在萠市开蛋糕店。
两个人每天身上都一股好闻得要命的奶香味,每次闻到西莓都要停下来闻一会儿才肯走,但他们家的蛋糕好像做得不太好。
孟祁生日时,孟阿姨订过一次,水果和奶油都有点酸。
孟祁吃了太多,还拉了肚子。
孟阿姨为此和姜阿姨他们家吵过,最后姜阿姨赔了一个新蛋糕和两百块钱。
那之后,他们两家关系就没那么好了。
在楼道遇见,打招呼时,姜阿姨也有点爱理不理。
萠市的晚上海风很大,街上的商铺基本都在八点前打烊。
姜家的蛋糕店也不例外。
西莓敲了敲门,然后站在门口等。她等了会儿,门里没有动静,以为他们没听见,又用力地敲了敲。
“不在家吗…?”
她趴在铁栅栏门上听了会儿,里面传来一阵踢踏声,西莓往后退了点。
她在心里默念台词,“姜阿姨,您好。我的裙子掉到你阳台了,能帮我拿一下吗,谢谢……”
反复念了几次,确定说得没问题了,西莓才鼓起勇气仰脸。
因为姜阿姨个子很高,她想等她一开门就把话说完,免得姜阿姨不高兴。
抬头,西莓才看到铁门里贴了张粉红色的纸,上面有“转让XX36万”的字眼。
她个子太矮了,隔着铁栅栏,楼道灯光又暗,有好几个字看不清。
西莓踮起脚,正要仔细看,铁门后的木门咔哒一声,突然开了。
她条件反射般张嘴,“姜裙子,您好。我的阿姨掉到你阳台了,能把我拿——”
铁门后传来一声哑哑地闷笑。
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个子高出一个头,五官精致得仿佛广告片童模的寸头男孩站在铁门后,对着自己笑出了尖细地鸭子嗓,“你说、你阿姨掉哪了?”
西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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