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

　　“妈，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陈慕将电话夹在肩膀上推开了出租屋的房门，“你在病房里要注意保暖，不必要的话可以让李阿姨提前回家，如果下雪了不好打车。”说着她把手上提的菜放进了冰箱。
　　“后天就冬至啦，到时候我带饺子过去看你好不好？”
　　“我肯定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打完电话的陈慕在简单洗漱后躺倒在床上，简陋的出租屋内没有暖气，她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长发。
　　她想着给她妈妈林媛挑一套衣服，庆祝她即将出院，只是还没过多久，陈慕由于工作的疲倦一会就睡着了。
　　*
　　八点，陈慕将微卷的头发扎成马尾，上面穿着一件厚实的纯色毛衣搭了浅色的直筒牛仔裤，随手拿了一件厚外套。
　　简单的穿衣也掩盖不了她的气质，白皙的脸蛋未着粉黛更显得清丽脱俗，除却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杏仁眼，漆黑明亮，像一汪清澈的潭水。

　　冬日的寒风阵阵吹到脸上像刀刮一样疼。

　　陈慕将口罩带好坐上公交车，安静得看向窗外。
　　自从几年前她爸携款出国后，巨额的债务被追债人想当然的放在她和母亲身上，尽管已经报警多次，可追债的人还是紧拉着她们不放。
　　她很长时间都在想，记忆里温柔慈爱的父亲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过下去真的有必要吗？会不会说去/死会更加轻松一点。

　　她的手又不自觉的攥紧，试图通过疼痛清除掉脑海里的负面情绪。

　　陈慕白天在酒店做服务员，到酒店后她换好衣服准备开会，这时她组里的经理李芸略显着急地走了过来。

　　“小慕呀，我儿子在幼儿园出了点事。我请假了，没办法顶楼今天有重要客人我跑不开，你帮我看着一点吧。”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稳重你看着点我放心。”

　　陈慕看着李芸慌忙的样子，连忙将工作牌接下说道，“行，姐你快点去吧。我给你看着。”

　　等李芸走了，陈慕想起刚才芸姐夸她“稳重”，她垂眸看着手上的工作牌。
　　嘴角轻扯，眼神里划过一丝嘲弄。
　　她竟也有人夸她稳重的时候了。可是她满打满算也才19岁。

　　沉默一瞬，陈慕拿着工作牌上了顶楼，顶层她只上来过几次，据说是只有老板谈生意时才会来客人。
　　她依照流程检查了位置，菜品和流程。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客人来就好了。

　　经理所负责的工作看似简单，却是每一步骤都不得出错。
　　就像社会上地位越高的人，其实越怕出错。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是什么都不怕。

　　但陈慕不觉得她一无所有，至少她现在有林媛，在过几个月也能上大学完成学业。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少女年龄不大，但自小气质长相也是上乘。尤其穿上酒店的套装更衬她的身材纤细修长，乌黑顺亮的头发盘在脑后映衬她脖颈细白。
　　即使工作时带着口罩，但只看露出的双眸就能看出她的美丽。

　　因此陈慕在工作时总会收到一些轻佻讽刺的语言，更有甚者会对她动手动脚。

　　就比如现在客人刚入座，芸姐下面一个男性组员看向她的目光带着鄙夷和轻视。

　　陈慕没多余给他一个眼神，那个人无非觉得她不配做代领班，认为她除了脸一无是处。

　　其实她只需要稍稍做点手段足以让他付出代价，但她也要为芸姐着想。

　　她将各种菜品摆放好后，陈慕就可以离开包厢了。
　　她打开门的瞬间，把手被反方向的力气将她往内推进，一股冷凝的风气涌入进来…少年横冲直撞的闯进门内。
　　她一时没有站稳，慌忙中想要找个支撑点，匆忙赶来的少年在气息混乱之中抓紧了女孩的手腕。

　　“抱歉。”少年声线清润，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和歉意。

　　“没关系。”陈慕站稳后，抬眸望向来人，猝然撞进对方眼眸。
　　网上说对视是不含任何肢体接触的灵魂上的触碰。
　　对视的或许不到一秒的时间却好像一分钟一样漫长，她转眸，视线平视只看得见男生微微颤动的喉结和宽阔的双肩。

　　自然就错过了少年眼里闪过的惊讶和红晕的耳朵。

　　“阿羡，做事不要毛毛躁躁的。”
　　声音传来打破了微妙的气氛，陈慕微微额首出了包厢。

　　季羡站在门口有一瞬的怔神。

　　被他小姨的声音唤了回神。他坐到座位上听着亲戚们的寒暄。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的位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陈慕。

　　季羡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想起第一次遇见陈慕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是初中部，为了给他姐姐季清卿送东西才跑到高中部。

　　打听好几个人才到知行楼，跑上楼梯时夏天落日的晚霞刚好照射到他的脸上，还没来得及用手遮盖。
　　忽然阴影照下，他一眼看见斜方向一个女孩手扶栏杆，将另一个女生挡在身后。
　　微红的晚霞落在她身上，像渡上了一层金光。

　　季羡就那样站在楼梯上，动也没动。
　　少女带着威胁的声音响起，“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朋友能看上你们吗？”

　　她扬起的头偏了偏，垂眸看向手上的美甲，“还有哪个不当眼的家伙，再来找我朋友的麻烦。就是跟我陈慕过不去。听懂了吗？”
　　而后抬眼看了看那几个男生骂道:“还不快滚。”

　　她转身准备扶起身后女生的那瞬间，季羡心里莫名涌上一丝紧张，连呼吸都濒临停滞。

　　陈慕的视线并没有向后看，漏出的笑容也不是朝向他的。
　　他不明白心里莫名涌出的是酸涩。

　　但女生明媚的姿态却深刻心中。

　　“阿羡？季羡？怎么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你爷爷叫了你好几次。”
　　季羡从回忆中回了神。

　　听到他阿爷又一遍问他：“阿羡今天满18岁长大了。有没有什么愿望给阿爷听听。”

　　季羡听完，噌的一下跑出座位，给阿爷揉着肩膀，语气谄媚:“这个酒店挺好的，交给我试炼试炼？”
　　听见肯定的答复，少年脸上漏出些势在必得的表情。
　　他已经收到了18岁最好的礼物。

　　*
　　陈慕出了包厢后，看了看后续流程确定问题后，打开手机想着要不要重新租个稍微大点，有空调的房子。
　　刷了半天也不见有合适的，看了看到了下班的时间。便想着回家包答应林媛的饺子。
　　……

　　收拾好的陈慕，坐在床上摘下了手腕上的腕表。
　　她用指腹反复摩挲这表面，想到自己第一次拿到这只表时。

　　那是陈慕第一次因为在发小家贪玩误了回家的时间。
　　回到家难得看见因为忙于工作不经常回家的陈父。

　　陈父拿出这只腕表，满脸笑意地将陈慕搂在怀中，将表带到女孩纤细的手腕上说:“爸爸经常不在家冷落了我们慕慕，今天爸爸送你这块表，等这根短针转够七天，我就回来见你。好不好？”

　　不管后来陈慕再收到其他贵重的礼物，她都觉得这是她最喜欢的礼物。

　　后来的陈父尽管有时并不能一周赶回来一次，但陈慕知道他忙完了就会回家。

　　直到那天她听到陈父携款外逃的消息。
　　陈慕觉得这消息假的离谱，可现实却给她重重一击。

　　年仅16岁的她跟着林媛在短短一星期，变卖首饰，贵重物品。东拼西凑将公司员工的工资勉强筹齐。
　　那年陈氏集团四个字从訦城销声匿迹。

　　之后每个睡不着的晚上，陈慕总攥着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回忆越深，陈慕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滑落，她拿出手机向杨绫琳，她的发小发信息。

　　【陳】：琳琳，之前我让你查的我爸的行踪有消息了吗？
　　过了几分钟。

　　【木木】：阿慕，我查不到一点信息。我觉得有点奇怪。
　　【木木】：但是也保不准是你爸消息封的严密。

　　陈慕看见消息，漏出一抹苦笑，三年她查不出半点消息。她只是想找到她爸，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没信息，她岔开话题。

　　【陳】：马上冬至了，你在巴黎有饺子吃吗？今天我可是亲手包了饺子。可惜你吃不到。

　　【木木】：我能吃到饺子哦～某人给我包的。

　　【陳】：顾逸飞？他去找你了吗？你们和好了？

　　【木木】：这是一个秘密。

　　陈慕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聊天以杨绫琳的上课而结束。

　　陈慕抑制住想要把它摔下的冲动，又一次戴上它。她觉得自己太矛盾了，一面恨着她爸，一面又珍惜着这只表。

　　她将这份复杂归结于自己的脆弱。她发誓自己不会再轻易对任何一个人奉上全部真心。
　　不论是谁。

　　得于刚刚的聊天，陈慕觉得她朋友又一次陷入了爱情。
　　还是同一个人。

　　她认为爱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杨绫琳可以在打视频的时候为这个男人声泪俱下，被所谓感情伤透了心。也会在没过几天后，神采奕奕，言笑晏晏地述说她的甜蜜。

　　她对于爱情只能想到一个人。许行知。
　　人如其名，訦城一中那届成绩榜首上总是他。
　　陈慕从初中就喜欢跟在他身后，成了许行知的跟屁虫。

　　他们是青梅竹马。尽管同岁，陈慕总觉得他要比自己成熟的多。
　　她喜欢许行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游刃有余。当时年岁尚小，陈慕分不清对他是亲情还是爱情。

　　但陈家出事半年后，陈慕到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时，她是看见了许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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