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君意化昭然

　　1.初遇

　　阳春三月，春雨连绵。

　　街边的楼阁亭台被这淅淅沥沥的雨浸得褪却了三分艳丽，青砖绿瓦的倒现出些古韵

　　遗风来。不知是众人被这雨浇灭了兴致，还是这春寒料峭的让人总带着点儿聊赖，

　　这安华街竟一改往日的喧闹，死一般的静谧起来。

　　若非经人指点，恐怕还真猜不出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烟花之地——所谓安

　　华安华，无非就是平安荣华，这也是多数人拼力所求的，可是有了这两点还不够，

　　那就要更上一层楼：人们要享乐，便有了这温柔乡。

　　但见这里的姑娘燕瘦环肥，袅袅娜娜，不说绝代风华，也至少是亭亭玉立，艳比桃

　　李，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至少通知一二。

　　要说这里的客人也是个个出手不凡，一掷千金者有之，千金难求者有之，更有甚者

　　变卖家当，倾家荡产只为博佳人一笑，到头来空落个风流的名声。

　　此刻闲着的姑娘们就倚在窗边望风景，一个个淡扫蛾眉，朱唇轻点，眉目含情，顾

　　盼生姿，因着最近京城流行病态之美，便都畏寒起来，三月里还穿着貂皮，狐皮的

　　，遇见了相与的就蹙着眉捧心咳几声，生怕旁人不知她身娇体弱。

　　忽然有姑娘窃窃私语起来，起初声音倒是不大，怎知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连坐在

　　对面楼里的江子昭都不禁皱起了眉。

　　江明宣见他变了脸色，知他不喜这污浊之地，只淡笑道：“子昭，你这性子也该改

　　一改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洁身自好固然好，可若是要与人相交

　　，却也少不了逢场作戏。再说，佳人在侧，美人在怀，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江子昭摇摇头道：“此等幸事，便是不要也罢。王叔邀我至此，不是只谈风月而来

　　吧？”

　　“也是，也非……”

　　江明宣忽然停下来，双眼痴痴的望着窗外，叹道：“美人，真是美人……此人只应

　　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他言罢拉了江子昭移到阑干旁，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

　　江子昭冷冷的看着街上那着一身大红长衫，外披着件银色狐皮的美人，有些不悦道

　　：“庸脂俗粉罢了……而且还是个男人。”

　　“子昭不喜欢？”

　　江子昭哼了声道：“长得再漂亮又如何？华而不实，败絮其中，不过是个会动的草

　　包罢了。”

　　江明宣似乎还想说什么，只张了口就听得楼下一声大喊：“老子不是出来卖的！”

　　那声音低沉浑厚，本是极好听的男音，喊出的那句话却让这声音大大打了折扣。

　　这下连江子昭都忍不住向楼下望去了，只见刚刚的那个美人面前正站着个白衣男子

　　，因为背对着他，故而只能看见个背影。而男人那刚刚惹了祸的折扇还没来得及收

　　回就愣愣的僵住了，停在离美人下巴不足一寸处。

　　美人嫌恶的将那扇子拨到一旁，退后了半步道：“你是眼睛长到狗身上去了还是把

　　狗眼安到自己脸上了，你哪里看出来老子是出来卖的了？看你贼眉鼠眼的就知你不

　　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不但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变态。”

　　“你……”那男人用扇子将掌心拍得山响，却分明压下火气道：“公子既然不是，

　　那穿成这样做什么？”

　　“老子穿什么是老子愿意，你管得着么？真没想到老子第一天来京城就遇上了个只

　　认衣裳不认人的……真是倒霉。”

　　那人面上挂不住，冷哼一声道：“来京城的第一天就穿成这样来逛花街，公子还真

　　是好雅兴。”

　　“花街？！”美人明显拔高了音调：“你说这是哪里？”

　　“这里可是京城第一花街，安华街。”

　　美人猛一拍脑门：“惨了惨了，这下要被秦枫骂死了……该死的，怎么走到这里来

　　了……”

　　“你不认识路？”那白衣男子口气松了松：“你要去哪里，我索性做件好事，送你

　　去吧。”

　　美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我为什么要信你？刚刚被我骂过就不计前嫌的说

　　要帮我，你是脑子进水还是根本没有脑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另有所图？”

　　那人无奈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如你问问在场诸位

　　，我厉某是何种人？”

　　江子昭闻听此言不由一愣，对着江明宣道：“厉……莫非他就是厉丞相的幼子厉舫

　　夕？”

　　江明宣但笑道：“子昭好眼力。”

　　江子昭摇摇头：“不是我眼力好，而是当今丞相之子流连花街柳巷的传言闹得沸沸

　　扬扬，我想不听到都不行……”

　　“子昭该不会想说这有伤风化，违了圣贤之道吧？”江明宣为他斟了杯酒，又自满

　　了一杯。

　　“正是。”

　　楼下的那美人忽而抬起头，冲着坐在窗口的两人喊道：“喂，在窗边的那两个，你

　　们说这个姓厉的是哪种人？”

　　江子昭一时没回过神来，看到江明宣已飞身跃下酒肆，这才不得已的跟着跳了下去

　　。

　　莫易然只见眼前一闪，一身青衣的男子便稳稳落到他身边，紧接着，一个玄色的身

　　影也站到了自己对面。

　　那青衣男子三十来岁，眉目俊朗，笑容温纯，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贵气，可又不显

　　疏离，反而让人乐于亲近。

　　莫易然又打量了那玄衣男子一眼：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颀长，轮廓分明，五官深

　　邃，尤其是那双眼睛极有神韵，漆黑如墨，不由带出些冷冽的气势，可是那唇角却

　　是微翘着的，一缕笑意似有而无，让人无端觉得温柔。

　　“王……”厉舫夕认出了江明宣，刚想招呼便被对方使了个眼色，硬生生吞了回去

　　。

　　江明宣轻声咳了一声，对莫易然道：“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莫易然转回视线：“我叫莫易然，你呢？”

　　江明宣露出个自认为最为完美的笑容：“在下姓江，排行十一，莫公子叫我江十一

　　就好了。”

　　莫易然点了点头却不深究，只定定的望着江子昭道：“十一兄，这位是……”

　　江明宣闻言一把扯过了江子昭送到莫易然面前：“这是我堂侄，他字清言，你就叫

　　他清言好了。”

　　江子昭皱了皱眉，只能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莫易然有些局促的望了他一眼，脸却是微微红了。

　　江子昭有些厌恶的扫了眼面前的这个人，刚才在楼上看的不甚分明，现在离得近便

　　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人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稚气未脱的样子，五官倒是极

　　精致的，只是江子昭一向对人的样貌不甚在意，故也未觉得对方有多么好看，只是

　　见他言语粗俗，却已有些不耐。

　　莫易然一改方才的势气，垂着头低声软语道：“江兄……小弟初到京城，不巧与家

　　父走散，又遭恶人欺凌……”

　　“停……”厉舫夕打断他：“你什么时候遭恶人欺凌了？刚才嘴上不饶人的可是你

　　吧？不对，你说谁是恶人？”

　　“当然是你了。”莫易然耸耸肩道，“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打断我和江兄的

　　谈话……江兄，你看这人真是扫兴……”

　　江明宣同情的望了眼厉舫夕。

　　“江兄，你知道凤栖阁在哪儿么？”

　　“凤栖阁？你住在凤栖阁？”江明宣诧异道。

　　江子昭也不由一愣，凤栖阁，那正是进京赶考的贡生们住的地方。莫非这人也是来

　　科考的？

　　“是啊，十一兄也知道那里？”莫易然说完，转念又道：“也是，我看二位谈吐不

　　俗，一定已然功名在身了吧？不像某些人，看起来就知是游手好闲的纨绔之流。”

　　“你这人怎么……”厉舫夕似乎想?B什么，看了眼江明宣就又咽了回去。

　　“江兄，不介意送我一程吧。”莫易然不理他，只将目E2凝在江子昭身上。

　　江子昭没有回答，转头?B了江明宣一眼，却见其早已凑到莫易然旁边，于是心下了

　　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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