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但乐于助人

　　简熠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挂钟，指针已经转到了最右边。

　　他本来是想利用中午放学的时间，把小组的问卷作业赶出来，没想到才问了三个同学，就过去了十五分钟。

　　未远二中食堂离得远，他们又是高三，中午只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一来一回，也就差不多了。

　　走廊上的嬉笑声已经听不见，教室里也只剩下三个人，再耽误下去，他俩恐怕都得饿肚子。

　　简熠虽然无所谓，但他不想麻烦别人。

　　“简熠，你还问不问了？”
　　在他对面，一位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正打着哈欠。

　　这是他们三十八班的班长，甘清弦，也是简熠的调查对象之一。

　　“不问了，快去吃饭吧，都耽误你这么久了。”
　　简熠一边说，一边把问卷从她手里抽回来。

　　纸张上的问题很多，能大致看见“梦想”、“异常”几个字。

　　甘清弦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在早上的语文课上刚刚做完汇报，还因为做的出色被重点表扬了。
　　那么问题来了。

　　“这谁的作业？”

　　简熠将问卷放回文件夹，认真地抚平，确保没有一丝褶皱了才合上。

　　“江武的，他这段时间在准备竞赛的事，抽不出时间做调查。”

　　甘清弦听着火大，一巴掌拍在文件夹上。

　　江武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对于这个人，甘清弦不想多做评价。

　　四肢比头脑简单，爱欺负人，尤其是简熠。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这不，还有一百来天就高考了，他准备哪门子的竞赛？

　　简熠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钟，视线移到甘清弦的手上。

　　春日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照在少年的侧脸上，给他度了一层暖色。

　　他轻声， “我自愿的。”

　　甘清弦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发了个哑巴火。

　　她和简熠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加同学，两家就住在对门，一起上学放学十几年了，她算是最熟悉简熠的几个人之一。

　　简熠这人，话不多，没什么脾气，爱当烂好人。

　　不管别人说的什么事，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他都会帮忙。

　　一开始，甘清弦还会好奇，问简熠为什么这么好心肠，但对方不说，始终保持着那副淡淡的模样，她也就没有再问。

　　“算了，去食堂。”

　　简熠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落在教室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男生身上。

　　从下课铃响到现在，那位同学似乎一直没有动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过于刺眼，他竟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甚至于，他连那人的衣服都看不清，只能判断出大致轮廓。

　　“你先走，我去看看他。”

　　“行。”
　　甘清弦伸了个懒腰，没仔细听他后半句。

　　消耗了一上午的脑细胞，她早就饿了，现在这个点，食堂估计只有些剩饭剩菜，那毫无食欲的样子，她都能想象到。

　　“算了，还不如吃泡面。”

　　脚步打了个转，迈向校园东南角的小卖部。

　　未远二中面积不小，据说建的时候花了大几个小目标，光校内湖就有两个，号称比一般的大学都要壮丽。

　　从高三所在的菁华苑到小卖部，必须穿过一片小林子，里面的植被稀稀疏疏，是许多小情侣的“秘密基地”。

　　往常，这里走两步就会有一对儿，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有。

　　甘清弦觉得稀奇，跳起来张望了好多遍，还是没见到人影。

　　她以为是教导主任的功劳。
　　“张主任简直丧心病狂啊，大中午过来巡逻。”

　　走出小树林，就能看到诺大的中央广场，没有了障碍物，视野能够一直延伸到学校的南门。

　　走到这，甘清弦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她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困惑。

　　学校里的人呢？

　　三个年纪，一共两千多名学生。
　　为什么整座广场，一个人影都没有？

　　学校突然放假了吗？
　　可她没接到通知，也没听到校园广播响啊。

　　甘清弦又向身后望去，平静的林子没有任何声响，就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

　　她才发现，今天有些过于安静了。

　　整座校园仿佛都沉默着，只有高悬的太阳在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一股莫大的恐慌涌上甘清弦的心头。

　　不对。
　　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她。

　　她能感受到自己后颈上的汗毛竖了起来，额角也不知什么时候分泌出汗滴，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跑！回去找简熠！”
　　简熠一定还在教室里。

　　五分钟之前，他们才刚刚分开，简熠说要看一下班级里的同学。

　　班里的……哪个同学来着？

　　一个沙哑的男声骤然在她的耳边出现。
　　低声地、又宛如被砂纸摩擦地面般的声音。

　　“对哦，哪里来的……第三个人呢？”

　　-

　　“同学？”

　　简熠的声音不算轻，但对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简熠没有再唤他，也没有打算摇醒他。

　　三十八班的最后一排课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从来没有人坐过这里。

　　八张桌子分别被八位同学征用，这团黑影所在桌子，按江武的话说——

　　“谁离它近就是谁的，所以这张桌子，只能由老子坐！”

　　简熠回忆起二十分钟前，在采访第一位同学的时候，这团黑影就已经出现了，但是在更早一些的课间休息时，它还没出现。

　　昨天晚自习的时候，江武和班主任请了假，由于竞赛班的课程安排，今天一整天都无法到校上课。

　　说来也巧，江武今天的事情还真不少。

　　下午要在语文课上汇报小组作业、傍晚要参与班级大扫除、晚自习还要参与一场数学考试，并且轮到他讲解试题。

　　江武的人走了，事都托付给了简熠。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江……武？”简熠试探性地询问。

　　话音刚落，这团黑影真的动了。

　　它先是晃了晃脑袋，然后突然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插进黑乎乎的脑袋。

　　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惊悚的场面，两片阴影只是交融在了一起，又很快分开。

　　简熠没什么表情，后退两步给它留足空间。

　　“江武”的动作有些呆滞，它似乎在凝视自己的手臂，接着又伸出另一条。

　　两条细长的黑影交叉、分开，又交叉又分开。
　　突然抱住了脑袋。

　　简熠愣是从一团黑影身上看到了崩溃的神情。

　　重复了一会，“江武”不知道有没有接受现实，面积相对较大的那面黑影——姑且称之为正面，转向了不远处的黑发少年。

　　简熠又退了两步。

　　“江武”却迎了上来。

　　两人保持着这种亦步亦趋的姿势，直到简熠的腰碰到了自己的桌子。
　　桌面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简熠指了指，示意“苏武”也往这看。

　　“别着急，还差一个人就完成了。”

　　黑影的身形凝滞在原地。

　　几秒钟后，它不知道怎么了，一边疯狂地扭曲，一边朝简熠冲了过来。

　　速度快到简熠的眼睛都没法看清。

　　然而，横隔在黑影和简熠之间的，是几缕泛着暖意的阳光。

　　“滋——”

　　接触到光线的刹那，黑影的一半手掌没了。

　　“咦？真是稀奇。”
　　一道奶里奶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简熠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银白色的讲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她面对着简熠而坐，两只手类似于比“OK”般架在眼睛的位置上，正注视着二人。

　　“江武”顾不上消失的手掌，整个黑影抖动两下，窝在了简熠的身后。

　　简熠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小女孩……没有脸。

　　准确来说，是没有五官，她的面部就像是一块白色的面团，被扔进机器中压成了标准的椭圆形，还没来得及做形状，就匆匆出厂。

　　小女孩貌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双腿停止抖动，手也放了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简熠看清了她肩部的衣服上有个指盖大小的破洞。

　　小女孩指向“江武”。
　　她的声线不再稚嫩，而是变得尖细刺耳。

　　“你这个被否定的人类，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她怪叫起来，“嘻嘻，反正你快要被抹杀了。”

　　说完，她又指向简熠，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你凭什么不嘲笑我？”这次的声音比刚刚还要愤怒。

　　她的另一只手重重锤着铁板做的讲台，竟然仅用一拳就将其锤出了裂缝。

　　尽管自己还坐在讲台上，她依旧不停地破坏。

　　“讨厌你，讨厌你们！”

　　在她的尖叫声中，另一道声音骤然闯入简熠的脑海。

　　[检测到NPC情绪剧烈波动，已开启保护模式。]

　　[档案载入中……]

　　[入侵者：简熠、江……]

　　[场景：小红的课堂。]

　　[提要：在家里，小红是一位不听话的女儿；在学校，小红是一位不听话的学生；小红啊小红，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坏孩子？快告诉老师，你到底偷偷藏了什么东西？]

　　[任务:找到被小红藏起来的东西。]

　　[时间:三天。]

　　[备注：保护模式已开启，场景内，小红不会收到任何形式的伤害。]

　　[保护NPC，从你我他做起。]

　　这道声音似乎不止简熠一个人能听到，在他身后的江武、还有已经不再喊叫的小女孩，都在各自思考着什么。

　　小女孩那没有五官的脸高高仰起，双腿又开始晃来晃去。

　　简熠则把手伸进自己的校服兜里摸索着什么。

　　“嗯，没有？”

　　他又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在自己的抽屉里继续找。

　　剪刀？不对。彩色粉笔？不对。

　　一盒特价的甜面包？
　　简熠咽了咽口水，也不对。

　　“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抬起食指，指着简熠的课桌，仔细看，能够看到她手臂下方有很多杂乱的线头。

　　她的衣服实在太破了。

　　肩头、腹部、衣角……仅仅是正面视线所及之处，就有不下于五处洞口。

　　“哦，你在找那个吧？嘻嘻，大笨蛋，我怎么可能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小女孩再次把手放在了眼睛的位置，左右摇晃。
　　看得出来她此时心情不错。

　　见简熠不理自己，她干脆从讲台上跳了下来。

　　随着小女孩的靠近，她那破损的衣物更加清晰可见。

　　若不是顶着一张惨白的面包脸，还真让人有几分心疼。

　　她走到简熠的身边，丝毫没有距离感，身体紧紧地贴着对方，音量却不曾变小。

　　“你找不到的，你不可能找到的，就连妈妈都没找到……”

　　“找到了。”

　　小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等简熠转过头，她的脖子就忽然拉长，从简熠的身后绕了一圈，举着那颗没有五官的脑袋伸到了他面前。

　　和简熠来了个贴脸杀。

　　“你找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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