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南山南

　　夜与月色交融,一抹微亮透过窗隙溜入房间。桌上那套物理高考大题训练被勾勾画画后只落下几个漂亮的答案，过程却丝毫不见。
　　屋内漆黑一片，仅有台灯照亮书桌一隅。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少年下意识按下接听键。
　　“喂，你今天起床之后给我老老实实去报道听见没？别拿你那破病当挡箭牌了。”
　　“啪嗒”一声，黑暗中最后的那丝亮也暗沉下去，景肆关掉台灯，打开手机免提扔到床上，边脱上衣边敷衍的嗯了声。
　　“我给你卡上打了两万，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有事给我打电话，公司一会儿还要开会，先挂了。”
　　没等景肆回应，电话就已经被对面挂断，整间屋子再次陷入死寂。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水流声很快传出来，给本清静的屋子增添了些许烟火气息。花洒下的少年揉揉被打湿的头发,沉默片刻。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砸至地面,浴室里氤氲着灼烈烦燥的气息。

　　两年前,景肆和学校里挑事的小混混在后水房打了一架，除了他的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后面每人被停学一年，这才得以息事宁人。
　　据后来人说,景肆打架跟不要命似的,1v4硬生生放倒三个。鼻血淌一脸也不顾,一抹又继续抡拳砸过去,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被保安拉开的时候还给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补了几脚。
　　自此,景肆打架的事在北萧九中传得沸沸扬扬,里里外外的人都略知一二。
　　一个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的人。

　　过往如片片拼图,但杂乱无章，让人摸不清头绪。
　　他关上浴头,简单套了条黑裤,径直走向床边,捞起那只早已没了动静的手机。
　　他垂眸滑动手机屏幕,流畅的脸部线条勾得整个人轻狂又张扬。
　　收款消息安安静静躺在屏幕里，景肆花钱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人，加上这两万，银行卡里已经有个小二十万了
　　他长叹一口气,关上手机,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此时,凌晨三点。
　　再起床时已是早上六点，他心里不知怎么总有一块堵得慌，整个凌晨都处于浅度睡眠中。
　　他坐在床边愣了几秒,关停闹钟后心里暗骂一句才慢悠悠爬起来穿衣服。
　　五月的南山市，阳光不躁，清风不惊。
　　景肆家离学校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他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去早餐店买了袋豆浆叼在嘴里喝。
　　阳光穿过叶的缝隙洒下束束光影，正好照到他身上。
　　正所谓，少年本身就发着光，披星戴月只为那一沐暖阳。
　　北萧九中管得不严,常有学生迟到绕侧面墙翻过去。
　　景肆也不例外。
　　他轻车熟路地踩上垃圾桶，落地时微微屈膝减缓冲击力，如鹅毛般轻盈。
　　保安看见也懒得管，一个每次都迟到早退、惹是生非的家伙，就任由他去了。
　　两年的恍惚让景肆在校园里兜兜转转许久，最后停在操场上。
　　熟悉的篮球架一如既往的斑驳，铁皮的颜色也因风吹日晒淡了些许。
　　球场中央放着一颗篮球，估计是提前放到这里占场地的。
　　景肆看见球就心痒，他本想找找手感，结果准头太好了，一球接一球，基本都进了网。
　　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反应过来，把球放回原位时撞上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景肆背上书包走到他面前，耷拉着眼睑：球是你的吗？我刚看球场没人就打了会儿，你几班的？我下午请你喝可乐。”
　　“不用。”
　　说话的人正一脸笑意的看向他，眉眼俊朗：“我看你打球挺厉害的，站在一分线投的球全进，三分线投的十二个进了十一个。”
　　景肆愣了几秒，他自己都没数进球数……不对，这小子是从哪看见的？
　　他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操场后方的教学楼上。
　　“我叫段辰潇，我们班的窗户正对操场，我看了你一节早读课，投球姿势那叫一个帅！”
　　果不其然，景肆礼貌的冲他笑笑：“马马虎虎。”
　　操场上的人逐渐变多，部分男生朝着球场小跑过来。
　　只有一个男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段辰潇对慢悠悠走过来的人打趣道：“舟南逸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早读课就一直睡，好不容易上节体育课怎么还迷迷糊糊的？六月底就是篮球赛了，我一定要狠狠把八班踩在脚下……”
　　舟南逸身形挺拔，鼻梁高挺，一双深情的桃花眼藏着柔情，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哦，一扭头就和景肆打了个照面。
　　景肆只看了一眼就扬长而去，留下他站在原地，满眼诧异。
　　教学楼走廊上出来活动的人不多，估摸着都在教室睡觉。他一路走过，云淡风轻。
　　办公室没有人，景肆就靠在墙边等，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动静。
　　门被推开，景肆抬眼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正笑蔼蔼的走过来，边走边招呼他坐：“你就是景肆吧，怎么还站着啊，来来来，坐。”
　　“我是高二五班班主任聂松，他们都叫我老聂，你也不用太拘束，怎么顺口怎么来。”
　　景肆点点头，顺他身后看去，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两年落下的课程还是比较多的。”
　　聂松摆摆手把舟南逸叫过来，兴致勃勃的说：“这是咱们年级第一，舟南逸，以后你俩坐同桌，不会的就问他。这群小兔崽子第一节就是体育课，还得我专门去操场抓人。”
　　说罢便瞪了舟南逸一眼，嘀咕了句真不是省油的灯。
　　舟南逸心不在焉，嗯嗯几声。
　　“你去门口等，我跟新同学聊聊，一会儿你带他去教室，然后领书。”
　　“嗯。”
　　办公室外什么都听不到，他就蹲在门口把玩脖子上戴的那颗黄珠子，一根黑线穿过，珠子两边还打了两个小结。
　　大概十分钟景肆就出来了，聂松磨搓手指，从容一笑：“你让舟南逸带你去领书，下节我的课，不着急。”
　　景肆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舟南逸还蹲在门口，见景肆出来，他起身把项链藏进衣服里，眼角微微一弯：“走？”
　　两人一路谁都没吭声，舟南逸比景肆高，笔直的校服裤显得两条腿又细又长。
　　“新同桌。”舟南逸刻意放慢脚步，跟景肆并排。
　　“嗯？”
　　“学校有点大，你要是记不住路我可以给你画张地图。”
　　景肆恨不得苦笑出声，他眼里不带半点情绪：“我记性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行。”
　　还真是没脾气。
　　“你叫什么？”
　　“景肆。”
　　景肆景肆，直而不肆，是个好名字。
　　舟南逸勾起嘴角，没多说什么，带人进入教室。
　　景肆左耳的耳骨钉着一颗铆钉，漆黑的颜色格外显眼。
　　舟南逸将他的桀骜尽收眼底，不紧不慢的淡笑几声：“新同桌。”
　　“我们来日方长。”
　　几个字不轻不重，但撩人心弦。
　　景肆笑笑：“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掷地有声，他拉长尾音：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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