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誓再也不瞎凑热闹

　　“这娃是个哑巴？恁长时间勒还不说话，不行等大一点了卖了，换钱给狗娃兄弟几个娶媳妇”奚朝躺在干草跺里，动动手指都费劲，只眨巴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脑子里思忖这几天以来见到的。

　　“小叫花子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扔后山，白吃我家多少天饭了”奚朝昏头睡了半个月，醒来有点不知天地为何物，慢慢醒过神，动动僵硬的手脚，重新找回它们支配权，挣扎拿起地上的冒着绿点点的馒头，大口往嘴里塞，噎的直翻白眼，端起地上水碗，咕咚一大口。

　　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奚朝起初以为被杀人越货，期间断断续续能听到说话声，但眼皮实在撑不住。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鸡爪子似的短手小脚后，懵住了，怎么变小孩。

　　端饭的妇人布巾盘发，短褐粗布裙，男孩扎小辫，着小褂。她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不敢贸然搭话。

　　“狗娃，今天轮到你看小叫花子了。”

　　“ 不，我要和你们去摸鱼”一颗石子砸在奚朝身上，狗娃跺着脚咕哝骂了几句，跑出视线范围。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奚朝撑着坐起身，盘膝，试着引动灵气入体，日头变得毒辣起来，周遭依旧如死水般寂静，心里猛地一沉。

　　“是此地灵气贫瘠还是这具身体根骨废柴……”

　　她沉下心来，撑着竹竿站起，双腿仿若有千斤重，蹒跚走出草垛。入目的是三间土房子，屋檐上的瓦片看着随时能掉下里，泥黄色墙面掉的坑坑洼洼，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洞，黑黄的蜂扭动着圆绒的身体往洞里钻，看得人头皮发麻。房子坐落在山腰上，目之所及一篇幽绿竹林，明晃晃的日头暴晒，风拂过竹林的啸声，显得有些森然。

　　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再说。

　　奚朝找到屋后的水沟，但没水，她只好先把鸡窝头往后巴拉巴拉拢起来。日头正盛，妇人尖细的嗓音夹杂着小孩的哼唧声从远处传来，一点点变清晰。她拄着竹竿慢慢走回草垛旁边。

　　“娘你看，她不是没跑吗”妇人揪了一下男孩耳朵。

　　“小叫花子醒啦，是我爹娘把你捡回来的，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啦”

　　“谢谢”奚朝扯开干裂的唇角，笑着看向妇人。此刻她头发蓬乱，衣服像是被牛嚼过一样，大窟窿小洞，下衫变成短款，堪堪遮到膝盖。配上她一脸苦笑，看的陈婶子良心长了几分。

　　“小叫花子你会说话？之前怎么跟哑巴一样，要不是我天天给你端饭倒水，你早就死啦，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你家在哪儿吗，你爹娘呢”奚朝感觉脑子嗡嗡的。

　　“不记得了”妇人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弯腰安慰起她。

　　“妮子，那你先跟我家姓，叫陈妞，叫我陈婶就好。你先在我家住着，等彻底好了，让狗娃他爹带你去镇上找你爹娘。这是狗娃，他还有三个哥哥。狗娃，你先带着妞妞烧点热水。等我把饭做好了，好好给你洗个澡。”

　　午饭是可以数得清粒的粟粥和黑乎乎的咸菜，妇人把炒的绿油油的小青菜和米饭让狗娃送去田里。

　　奚朝在陈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方言她基本能听懂。能干活后，陈老爹就让她搬到柴房睡觉。

　　“那妮子衣服你猜猜卖了多是钱？”

　　“整整二十两，够两三年家用了”

　　“声音小些，你没打听有丢孩子的吗？衣服那样值钱，必定富贵人家的小姐。我们把孩子还回去，如果是当官的，还不能为大郎换个一官半职！如果是富商财主的，还不能给俺们百十两银钱来报答，这可是救命之恩！”

　　“孩儿他娘，还是你聪明，这次去的急，等下次进城再打听打听。”

　　“如果一直找不到咋办？”声音静默了几息。

　　“养了一个多月了，那妮子还是瘦的跟猴一样，如果找不到，老大老二娶媳妇儿的聘礼还没着落，隔壁村财主的傻儿子前段时间不是嚷嚷着娶媳妇儿吗，你也托人打听打听！”起夜的奚朝定定站在月影里，隐在窗沿下。

　　早知道就乖乖参加秋试了，总比待在这个犄角旮旯的蛮荒野地好，早知道就不去看巍山派结侣大典兄夺弟妻的戏码了，哎……带着纷乱的思绪，奚朝凌晨才睡着。

　　日子一天天安定下来，奚朝依旧是面黄肌瘦，但没有才来时那样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农活干的也越来得心应手，手掌都磨出茧子来了，爬山也有力气。

　　更深露重，月亮西沉，奚朝循着溪流，摸黑往山顶爬，终于到了断崖处，山风卷着清寒掠过崖边，灵气若有似无，她起势聚灵，欲探查山势灵脉，术法才施了一半，周围灵气就耗尽了。再往山顶，像是被刀斧劈开，绝壁如削，更别提下山路，那是往生路！看来只能走屋前的山道了，叹息声飘散进晨曦的曙光里，奚朝背着整捆柴火往山腰走去。

　　“大郎，你们去小路上去追，黄毛丫头，伤才好，跑不远。”

　　“婶子，我回来了”清脆的声音从竹篱处传来。

　　“你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待看见奚朝背上的柴火，陈婶子换上满脸慈爱。

　　“丫头，你咋起这么早，哎呦，可累坏了，快歇歇。”这变脸速度若让三师姐看了，也得甘拜下风。

　　临近晌午，在田埂边割猪草的奚朝谋划着如何跑路，逃出这里得快快回去宗门，这里山河气象有异！

　　自她从后山回来，一家人明里暗里都盯着她，下地干活，割猪草，甚至于如厕时，妇人站在猪圈边喂猪边瞟着她，美其名曰：怕掉进茅厕。

　　盛夏多雨，山林苍翠。云霁雾散，一家子商量着去后山打野味。喂鸡的时候，她听到狗娃吵着要和他们几个一起去。

　　狗娃的叫喊声远远传过来，打断她的思绪。

　　他们不是带了干粮，应该傍晚才回来呀。奚朝站在坎子下，伸头看向竹林那边的进山路口。

　　要说这一家人莫不是有什么癖好，又捡了人，只见狗娃大哥背着进了院子。

　　时隔两个月，草垛住进了新主人。

　　“狗娃爹，你咋又捡一个，是嫌咱家粮食太多了吗？现在世道不好，你还乱捡人，小心出事儿”。陈老爹斜了一眼她，转头看向奚朝。“妞妞，你去打水，把这个人擦一擦。”

　　“你看这个人衣服，根本不是咱老百姓能穿得起的，回屋说”。

　　看身形，是个女子，奚朝伸手撩起她脸上的头发，没想到女子一下攥住奚朝的手腕，往身旁一撇。奚朝没防备，猛地栽地上，胳膊蹭掉大块皮，血糊糊的还沾着草屑土粒，一阵一阵刺痛，忍着没骂出来。狗娃在后面噗嗤笑出声。

　　“妞妞，没事吧，一会儿敷点儿锅灰”，话这样说，狗娃大哥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样子。女子睁开眼，目光凌厉。奚朝翻身坐地上，微微侧过身子直视女子双眼。

　　“我没有要害你，是他们救你回来的”。女子内息紊乱但雄厚，双手纤细，但有薄茧。看清真正要防备的人是谁，可不要要殃及池鱼呀。

　　她伸手试着靠近女子，见女子没有再撇她，便将她脸上的头发往后捋齐整一些，慢慢擦净女子脸上的血渍。嗯……完了，这个女子要进火坑。自此之后，奚朝除了每日割猪草，喂鸡，除草外，又多了一个活儿。

　　第三天，女子就彻底清醒了，但嗓子还喑哑着。陈婶子麻溜扶着女子住进厢房，又交代陈大郎烧水，又是张罗饭菜，来这么久，奚朝第一次在饭桌上看见肉，但不准她上桌。

　　“姑娘，你家是附近村子的吗，等你嗓子好利索了，让大郎送陪你归家去，免得父母担心。”陈家大郎一眼不错看着女子。

　　奚朝心下了然，但也做不了什么，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

　　“听狗娃说你是在牛头山捡到的……被发现的，这家人姓陈，有六口人”女子眼神示意奚朝继续讲。

　　“妞妞猪草割了吗！”陈婶斜了她一眼，端着筛子站在台阶冲屋里喊。

　　“我只知道这些”，看到女子眼中的疑惑，奚朝笑了笑，并未说话，背上竹篓向野地走去。

　　正逢麦黄时节，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时，陈老爹就吆喝着一大家子下地干活了，留奚朝和陈婶准备早食。给女子送饭的时候，她沾湿指尖，在桌上写着什么，招手让奚朝过去看。

　　“我的东西在哪儿？”

　　“咦”奚朝摇摇头，内心诧异，字体结构简单，单独认不出来，连起来却知道什么意思，她不贸然回答，摇摇头，女子眉眼低落起来。

　　草垛换了金黄的麦秸秆，宛若金色的小山丘静卧在山野间。起初奚朝以为会有邻居来帮忙收，结果到最后一捆麦子割完，也没见陌生人来访，陈家到底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

　　女子名为林芷，说是和家人上山打猎，迷路了，不小心跌下山崖。陈家人听后对她愈发热心起来。

　　晚霞的余晖慢慢散尽，山野茫茫隐匿在黑暗中，夜风穿过山林，夹杂着的野羊凄厉的叫声。

　　“狗娃爹去镇上赶集了，咱先吃不用等他”陈婶今天心情好，给灶台后的奚朝递了一个新面馒头，还夹了一筷子炒青菜。晚饭很热闹，陈婶劝林芷夹菜的声音不时响起。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狗娃小鸡啄米似地坐在桌前，陈氏就着油灯做针线，似乎并不着急，众人都已回屋歇下，只剩陈氏坐在桌前纳鞋底，不时看向厢房。

　　月上枝头，木门被哐哐拍响。陈老爹喘着气，豆大汗珠簌簌下落。让赶紧挑些值钱的物件装箱逃命。正此时，厢房似有重物落地声，让陈婶回过神，忙问怎么回事。陈老爹只摆手让快去收拾，又把各屋人叫醒，甚至陈大郎一脸暴怒从厢房出来，也没问话，只被吆喝去拿锅碗瓢盆。

　　陈老爹进主屋和陈大郎嘀咕了几句，就带着众人下山去。等到了山脚，只见一条火蛇跃动山林间，只有车轮滚动带起石子击打车轴的声音，听不到一点说话声。

　　狗娃喊了声娘，被陈老爹斜楞一眼，他憋回去，缩进陈婶怀抱。陈家远远掉在队尾，又似乎顾忌什么似的，赶超了到队伍中间去。

　　队伍从月上中天走到日上三竿，偶有村民停下歇息，也不停四处张望。日头毒辣，山林中枯枝断裂的声音撩动着众人紧张的心弦，拉车的驴，牛躁动不安，拼命扭动身子，试图挣出车辕的束缚，全然不顾深深勒进肩胛的绳套，痛苦地喘着鼻息，人群也躁动起来，鞭子甩的爆裂作响，也不顾不上掉落下里的货物，赶着牛车只管往前冲。

　　变故陡生，一座小山从灌木丛中压面袭来，四周惊呼尖叫不断，还没看清来物，她毫无防备被猛地一推，来不及回身看是谁，凭借本能反应，顺势就地一滚，黑熊蒲扇般的巨掌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她的耳朵划过，激起一片尘土。混乱中，黑熊扑向陈婶母子，陈大郎二郎也举着锄具也来不及。

　　奚朝捡起锋利石片，直取黑熊眼睛，逼得它动作骤停。喘息之间，林芷越步上前，身姿轻盈，几个箭步来到黑熊背后，挥着柴刀，砍向黑熊。

　　趁这间隙，陈大郎二郎拖着吓瘫了的陈婶狗娃离开散架的驴车，奚朝疾步冲过去。陈婶子以为她过来帮忙，结果奚朝抱着石头砸开箱笼锁，从箱底翻出一柄长剑，用力朝林芷的方向掷过去。陈婶子是腿也不软了，气也顺了，破口大骂奚朝白眼狼小偷，用石子就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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