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溺

　　京市的冬天向来有种肃杀之气，一入冬，整个城市都像是加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白天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天气阴阴的，一场预告的雪，憋了一天，也不肯落下。

　　温柠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十一。
　　轻轻打了个哈欠，有点儿犯困，但还是强支撑着眼皮。

　　期末过后，马上迎来寒假。
　　趁大家还没开溜，班长组织了本学期最后一次的班级聚会。

　　KTV包厢内，人头攒动，隔音门质量很好，隔绝掉那些鬼哭狼嚎的歌声。
　　蒋明朗唱完一首莫文蔚的《阴天》，把话筒往沙发人堆里一丢，冲温柠走了过来。

　　“小柠檬，你都跟这儿坐了一晚上了，真不唱啊？”蒋明朗捞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大口。

　　温柠弯起眉眼冲蒋明朗笑了笑，“我喜欢听别人唱。”

　　“过来坐，谁唱让他们自己切，你再这么坐下去，KTV是不是得给你发工资啦。”蒋明朗将温柠拽进场被女生挤满的长沙发里。

　　温柠不好拒绝，上了大学后，室友人都很好，她隔壁床的蒋明朗更是风风火火的一个女生，人如其名明朗又直爽。
　　初见温柠，就觉得这个温柠气质特别，外表清冷，但其实是个共情力超强的小天使，喜欢极了。

　　温柠长得招风，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S大也是独树一帜，尤为扎眼。跟她告白的人，从她新生报道那天开始，就没停过。
　　得知这个美女室友面皮薄，每次都被告白的男生逼得无处可躲，蒋明朗有点侠义心肠，没少帮她解决这些纷扰。

　　“要我说，咱们就是选错专业了。”同班女生们在吐槽。
　　“就是，你看我们系的这些男生，帅哥倒是不少，一半是渣的，一半是弯的。”

　　“就没有又帅有不渣的男的吗？”
　　“也许有，但肯定不在咱们班就是了。”

　　众人环视一圈，看着身边这几个理工科男生，纷纷叹气。

　　“我觉得我高中时候，学校里帅哥很多啊，怎么一到大学，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了，我最近粉上一个超级大帅比！”女生拿出自己手机，切到微博页面，点开一张照片，放大，递过来。
　　“这是哪个新出的爱豆？”旁边几个女生都纷纷凑上去，温柠也好奇地看过去。

　　那双高傲又疏离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一身商务西装衬得他更为矜贵。温柠下意识缩回脖子，感觉热度迅速窜上耳廓。

　　“不是爱豆，也不是明星，是素人大佬。”
　　“喏，AE集团的执行总裁——周凛则。”

　　“哇，好帅好帅。”

　　周凛则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其中的时候，只能故作镇定地拿起冰镇可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可惜气泡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乏味的甜。

　　这些逃之夭夭的微小气泡就像温柠曾经的对于这个人所有的勇气、奢望、迷恋。

　　“介么帅，他是直的吗？”
　　“据内部消息说，是直的，保真！据说前女友还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呢，但听说后来前女友好像出国了，周sir就封心锁爱了。”

　　因周凛则幼时在港区长大，说话口音带点港腔，有人便戏称他为“周sir”，一来二去的，大家也便叫开了。
　　八卦一直没停，而绕来绕去总是离不开那个人。

　　今晚出来之前，天气预报提示今晚降温，温柠穿了一件高领厚毛衣，米白色的，粗麻花纹路。
　　此时觉得，不知是毛衣的缘故，还是包厢内的话题，都让她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热感。

　　“小柠檬，陪我去个卫生间？”蒋明朗起身，顺带拉起一旁发呆的温柠，才算是解救了她。

　　温柠在卫生间的盥洗区等蒋明朗，墨绿色的石材台面，像是一大块未经开采加工的翡翠，映照她的脸愈发的白。
　　鞠了一捧清凉的水，洗了脸，才觉得人精神几分。

　　蒋明朗出来自然地挽上温柠的手臂，“我记得你之前还去AE实习过呢，见过周凛本人吗？照片不会是高P吧。”

　　蒋明朗本就嗓门大，KTV走廊上通铺的大理石，更是让她的声音更清晰几分。
　　温柠睫毛轻颤一下，心里一顿，“……记不太清了，就那样吧，挺一般的……”

　　却在下一秒，走廊拐角处，直直地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里，先扑入鼻息的是熟悉的咖啡气息，清冽又孤寂，如他的人一样。

　　温柠几乎是靠那个独特的气息瞬间认出对面的人，后退了两步，忙低声说了句：“周……周总好。”

　　蒋明朗更是比温柠惊讶，毕竟眼前这个大佬，可是刚刚八卦过，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素人大佬。

　　黑色衬衫配黑色西裤，衬衫合体修身，隐约可见胸肌。表情疏离桀骜，五官清隽，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身形挺拔颀长，身上无一处多余的点缀，唯有右耳耳廓处有一枚纯黑的骨钉，不偏不倚，打在耳朵的反骨处。

　　蒋明朗暗自赞叹，本人甚至比刚刚照片上还要再好看很多。

　　周凛则视线落在温柠脸上，微微略过，像是点水蜻蜓一般，只微微点了下头，便径直掠过他们走了过去。

　　“好高冷啊——”蒋明朗看人已走远，拉着温柠吐槽道。
　　“确实……”温柠悻悻地附和道，手心里沁着汗。

　　“啧啧，果真是仙品。”
　　蒋明朗还沉浸在周凛则的逆天颜值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温柠此刻透红的耳垂。

　　回到包厢内，蒋明朗连忙跟大家分享刚刚偶遇男神的事儿，几个女生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打听下周凛则在哪个包间，兴许能认识一下。

　　温柠依旧是找了个角落，心还因为刚刚的不期而遇而剧烈地跳着。

　　手机微信此时响了，是置顶的一个黑白灰色调的头像，备注只有简单的一个Z。

　　Z【什么时候结束？】

　　温柠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迟疑一下，还是打字发了过去。
　　lemon【快了】
　　lemon【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今晚需要过去吗？】

　　对方没有回应，温柠攥着手机，定定地盯着对话框，那种心情，像是她自己的名字——
　　温的柠檬水，酸涩难捱。

　　手机几次暗下，温柠又将它点亮。
　　一直到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Z【好】

　　lemon【那个……用完了】

　　过了很久，对方没有回复，温柠将手机锁屏，继续听着同学们唱歌。

　　一首粤语歌，开了原唱垫着，温柠怔怔地盯着一闪而过的繁体字的歌词，慢慢逐个由白变蓝。

　　/明知爱这种男孩子也许只能如此但我会成为你最牵挂的一个女子/

　　温柠看着歌词，苦笑自嘲。
　　不要不自量力，飞蛾扑火本就没了后路。
　　更何况，对方是他。

　　*
　　聚会终于在最后一首超级长的《情歌王》过后结束，一人一句，温柠也配合地唱完。
　　气氛热络，这一学期就这样告一段落。
　　蒋明朗家是外地的，已经抢到了明天回家的火车票。

　　走出室外，站在KTV的门口，夜很深了，气温很低，呵气吐出白雾来。
　　温柠正低头拉羽绒服的拉链，蒋明朗站在台阶下问她：

　　“小柠檬，这么晚还回家吗？”
　　“嗯，今晚回家。”

　　“怎么回？家里人来接你吗？”
　　“我打个车，你们先回。”

　　KTV就在S大南门附近，众人卡着宿舍楼锁门前，飞奔回去。

　　“那行，你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微信。我们先溜啦，等会儿又要被宿管阿姨骂了。”
　　“嗯，去吧。拜拜。”

　　“拜拜，明年见咯，小柠檬。”蒋明朗边往前跑边回头跟温柠告别。
　　温柠大笑，伸出手挥了挥。

　　此时寒风起，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把羽绒服又拢了拢。
　　再次抬头，看到眼前停了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车，温柠认出，那是他的车。

　　此时，微信也到来。
　　Z【上车】

　　温柠小跑几步，打开车门，坐到后排，瞬间周身被车内温暖干燥的热气温柔包裹，车载香薰是乌木沉香。

　　周凛则侧身问她：“冷吗？”伸手直接包覆住她的，周凛则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

　　“还好。你怎么没走？”温柠鼻尖微红，抬眸看他的瞬间有些娇憨感。
　　“正要走，钟叔说看着等路边的人像你。”
　　“哦，谢谢钟叔。”温柠前倾身子跟司机钟叔道谢。

　　钟叔看了一眼后视镜，用蹩脚的港普回应：“温小姐客气了。”

　　车子汇入车流，即便已经深夜，京市的环路上依旧车流如织，身侧的周凛则闭着眼睛，似乎有些倦意。
　　温柠默默看着，不敢打扰。

　　周凛则像是睡着了，呼吸很沉，头微微倚靠着车窗那侧，车子走走停停，他也随之颠簸起伏。
　　只是手还一直握着温柠的手，似不舍得松开。

　　下高架的一个急转弯，周凛则终于失去重心，身子向温柠这侧倒过去。
　　温柠一瞬扶住，手轻轻捧着周凛则的侧脸，又将他轻轻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周凛则个子高，温柠尽量坐直，让他舒服些。
　　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仔细地看他，看他的眉眼，看他并不舒展放松的神情。

　　车子驶入周凛则的私人住宅车库，钟叔回头，温柠在唇边比了一下，示意钟叔等会儿再叫醒周凛则。
　　钟叔点了点头，拿着烟下车了。

　　轻轻合上门，此时寂静的车厢内只剩他们两人。
　　温柠低头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过了一刻，周凛则醒了。

　　“到了吗？”声音有些哑，周凛则从温柠的肩上离开。
　　“嗯。”

　　周凛则捏了捏眉心，很认真地看向温柠，眼神温柔又疼惜：“放假了吗？”
　　“嗯，明天回学校收拾一下东西，就放假了。”
　　“假期什么计划？”
　　“还没想好……你……你有什么安排吗？”

　　周凛则捉起温柠的手腕往自己身上一拽，温柠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掌附上她纤细的腰，从毛衣的衣摆下探入，随后是掠夺一般的吻。

　　密闭的车厢内，静谧燥热，只剩两人的喘息声。
　　周凛则去欧洲谈并购，已经两个月没见，似是渴了很久的人，吻得热烈却总觉得不解渴。

　　温柠仰头，任他掠夺，眯着眼睛看着车内的星空顶还在不停地闪烁，她似乎也陷入了周凛则的宇宙之中，微醺、漂浮、随波逐流的情绪弥漫。

　　高领毛衣实在碍事，周凛则几次想去吻她的锁骨，都没吻到。
　　“走吧，上楼。”

　　一梯一户，直达顶层。
　　京市最奢华的地界，周凛则的住所之一。

　　他究竟有几个住所，温柠不得而知，这一年来，温柠已经去过不下三个住所。
　　犹如狡兔三窟一般，这次在CBD的这套顶层公寓，温柠之前来过一次。

　　指纹密码锁解锁，屋内智能系统已经开启，舒适又干燥，屋内有淡淡的香薰味道，让人放松。

　　玄关处放着周凛则出差的行李箱，是他的私人助理颜辞提前送过来的。

　　“我先去洗个澡。”
　　“嗯。”周凛则淡淡回应，随手将手腕上的腕表解开，搁置在玄关处。

　　他去自动饮水机那接了一杯温水，拿着透明的玻璃杯走到落地窗前，京市的繁华奢靡尽收眼底。
　　周凛则沉默地看了会儿窗外，放下水，解了解领带，往主卧的卫生间走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还在响，周凛则伸手推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淋浴室温度高，让玻璃面上覆了一层水汽，模糊的身影透过来，更多了一层朦胧，撩人的情欲呼之欲出。

　　温柠先是轻轻的呀了一声，随后看到周凛则的脸。
　　"我还没洗完。"轻如蚊呐，被水声淹没。

　　花洒的水雾浸透了他的黑色衬衫，他的吻再次落下。
　　下巴被他钳在手心虎口，温柠微微闭眼，将自己全盘交出。

　　刚刚在KTV听到的那首《野孩子》此刻又在脑海中盘旋回放。
　　/朝朝暮暮让你猜想如何驯服我 若果亲手抱住或者不必如此/

　　*

　　周凛则像夏夜海边的烟火，让人眷恋，又不敢靠近触摸。
　　她的手紧紧搂住周凛则的脖颈，摩挲着他耳骨上的那枚黑色耳钉。

　　从浴室出来，温柠已经有些精疲力尽。
　　之前为了应付期末周，以及要兼职，让她连开了两周的夜车。
　　眼下有些淡青色，她裹紧被子，眼皮重重地将要阖上的时候被子被掀开。

　　周凛则再次覆上来，带着冷冽的气息，一如他本人。
　　他有健身的习惯，除了保持住了他可以堪比男模的身材外，还给他带来了绝佳的好体力……

　　温柠将自己陷在羽绒被里，翻个身，他却压在她身上，面无表情的质问：
　　“你之前说谁一般？”
　　温柠笑了，他还挺记仇，最后在温柠的求饶中，周凛则才停止了他的“惩罚”。

　　仅有的几次经验，每一次温柠都觉得被他掌控着，指引着，好似她的启蒙导师。
　　情欲被撩拨起，刚刚淋浴间的一切不过开胃前菜，周凛则眼里流转着火热快要将温柠融化。

　　他是一个有十足耐心的猎手，吻在她最敏感的耳垂。
　　“嗡—嗡—”是温柠的手机在震动，他的吻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温柠双手撑着周凛则，“抱歉，我接个电话。”
　　温柠捡起手机，看到一串熟悉号码，心紧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凛则。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喂——”温柠压低着嗓子。

　　“没有，还没睡。”
　　温柠站起身，用手拢住白色的浴袍，将手机听筒的音量悄悄调低。
　　瞬间感觉颈后的气息滚热，周凛则几乎用气音说：“你继续。”

　　温柠叹息一声道：“明予岑，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身后的吻还在继续。

　　温柠睫毛颤抖，吧嗒一下，白色浴袍滑落到地毯上。
　　温柠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声音带几分颤抖：“就这样吧，明予岑，你值得一个好前程。”

　　咔哒，手机挂断锁屏。
　　周凛则很轻地嗤笑一声，“你那个小男友还没死心呢。”

　　“周——”温柠转身，“拜托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他吗？”
　　周凛则的坏，是坏到极致的。

　　温柠想撇开眼睛不去看他，可周凛则的手却牢牢地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他。
　　“啧，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拆了一对怨偶。”
　　温柠眼睛瞬间红了，快速眨了几下眼。

　　温柠却踮起脚尖，笑颜如花的，伸手环住周凛则。
　　继续了刚刚的事情，明显的，温柠此时的动情与之前全然不同，那是周凛则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直白坦荡的需要。

　　再一次结束后大抵已经凌晨两三点。
　　周凛则抱着没了力气的她，重新清洗后，放回被子里。

　　“周凛则。”温柠捏着被角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周凛则嗓子微微发哑，但这种沙哑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心痒，觉得性感。

　　“我们就到这吧。”
　　“什么？”

　　“我说，我们就到这里吧。你之前说过的，给我离开的自由。”
　　温柠说完，静静地等着周凛则的回应。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刚刚燎原一样的火彻底熄灭，甚至这一次，还没等到晚安吻。
　　周凛则的面庞陷在黑暗里，温柠看不见他的表情。

　　须臾，周凛则才稍稍侧身，手伸过去，虎口握住温柠的下巴，稍稍用力。
　　“怎么，因为刚刚搅了你的电话？生气了？”

　　“周凛则，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因为刚刚被他弄哭过，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

　　“那是因为这两个月没有联系吗？我说了这次并购是封闭式的，而且跟国内又有时差，我也是不得已……”
　　温柠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周凛则，你的不得已有很多，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为了你承诺过的自由而已。”

　　听出温柠的语气是平静笃定的，周凛则才知这不是在闹脾气，他的小柠檬，要自由了。

　　周凛则俯身下来，手压在她的后颈上，额头相抵，鼻尖几乎要碰上，很重的压迫感。
　　他凶狠地吻落下，不给温柠喘息的机会。

　　像是一头野兽，不再收敛自己对血腥的渴望，野蛮、粗犷、肆意掠夺。
　　就算嘴角被温柠咬破，他也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很久，野兽才慢慢松开手。

　　声音冷淡又平静：“温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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