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仲夏的凉风吹得窗棂嗡嗡响，发丝不听使唤的在耳边戏弄，让人沉不住心。
　　怿怿用手将头发挽到耳后，抬眼看了看表，距离晚一下课还有四分钟。黑板左上角写着每周一不同学号要求抄写的“好词好句”，分为几大板块：“妙趣横生”， “名人名言” ，“校园故事”、 “趣味游戏”。显然，这周轮到她上交了。但怿怿选择更省时省力的方法，直接不写。
　　垟里学校是典型的寄宿学校，任何寄宿学校的核心其实都是一个小型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有它自己的规章制度，不可违抗的条例法规。还记得高一开学第一天，李颖给每人发下一本厚厚的学生手册。简略通读一遍，除了普遍公立学校要求的不让打架斗殴，惹事闹事等，还有数十条针对女孩形象的条例。
　　原因大抵是垟里近乎于女校，一个班级四五十人，男生屈指可数。不允许留刘海，不允许披头发，所有女生统一高马尾。
　　而围绕所有条例最核心也是最基础的是扣分制度。每位学生每学期起始分数都为0，如果扣分超过10分就会被通报批评。
　　起初怿怿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对于扣分这种事的认识程度，还停留在小学时做眼保健操。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进来检查，眯着眼睛留一条缝，故意不做脚趾捉地动作，耍小聪明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最终被提拎起来，在讲台前做示范。
　　手册里也不妨有搞笑的词条，“不允许起义，否则带头人将留校察看处理”。不过，任何荒谬的规定背后都有一个更荒谬的事件。不禁啧啧两声，佩服起义者的勇气。
　　有压迫就有反抗，有规矩就有规矩的打破者。对于同一个制度，不要说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就连一个寝室十个人都有不同的服从性和看法。不在乎的人美其名曰是随性，不拘束。在乎的人而会被贴上“小心眼”，“小题大做”的标签。总之，这制度反倒让大家不和平。
　　怿怿本身就厌恶这种教学模式，根本来讲，跟监狱没区别。甚至每个学生的校服上还有编号，扣分时学生会们直接记下衣服上的号码。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下课时，她在走廊里笑了一会，就被扣了分。笑还不让笑了，有没有王法了。
　　后来索性不管了，扣就扣吧，在她眼里，都是没意义的。只要死不了，都是小事。更何况这种形式上的抄写，随便扒拉一篇文刊上的文章，抄下来送到学生会，给他们找点事做。除了浪费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词藻赋予这行为的价值。
　　“你确定不交？写的不好扣0.2，直接不写可是扣0.5啊？”卢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怿怿微微点头，也不知道卢芷看见了没有。便转过身去望向窗外。
　　教室另一头，曲洋闻声抬眸，片刻又沉了下去。
　　下课铃声随之响起，怿怿缓过神，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她想一个人散散步，难得的20分钟下课时间。天色已然见晚，操场最远处的路灯还未来得及修，于是成了最佳的约会地点。黑漆漆的，但压不住躁动的心。
　　经过喧闹的操场，教学楼旁是垟里幼儿园。这学校别看毛病多，占地面积是真大。
　　晚上六点四十五，幼儿园的孩子们早就放学了，余下的是紧急逃生指示牌发出的微弱绿光。绕过幼儿园，后身是通往校门口的柏油路。两侧布满了柳树，其中一侧，树荫指引着怿怿来到一条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出现一把长椅，拿校服袖子蹭蹭，顺势坐下。
　　“之前怎么没发现此等宝地。”
　　观察一圈，这地方被枝叶包裹的极其隐蔽，大概是一个暑假，暗自生长了罢。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蚊子多。还好喷了驱蚊液，并无大碍。
　　眼看着指针分秒必争，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快跑，马上上课了，一会查人数了”。
　　怿怿萌生出一个想法，大胆点，晚二不上了。
　　这地方比教室凉快多了，回教室还得受人管制。自己在这里坐一节课也好。就是不知道查人数时，卢芷会不会帮自己圆场。
　　就算被抓到了，也没什么大事。怿怿这样安慰自己，索性安逸的与夜色互赏。
　　在这里上学满打满算也快一年了，但作为当事人，好像这里的体验并不像爸爸所描述的那样轻松自在。
　　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宿舍——食堂——教室。时间久了，也会厌倦吧。
　　每个周六放假回家，第二天就要坐火车往垟里赶。之前还好，最近一个月，每每从家离开时，脚步都沉甸甸的。火车上了轨道，心却是偏航的。
　　“唉” 怿怿叹口气。
　　忽然，围墙边的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
　　身上没有照明的工具，自己本身晚上视力就差。但还是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渐渐的能感觉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在动。霎时，一辆车在校外飞驰而过，瞬间的远光灯让怿怿看清，原来是一只狗。
　　“嘬嘬嘬”
　　狗狗应声走出草丛，跟着怿怿的脚步来到有光照的地方。
　　这只狗看起来像是边牧，体型还挺大的。可只有右边的眼圈是黑色的，剩下全身都是雪白的。怿怿蹲下，发现它竟穿着一身晚礼服，胸前系着深红色的领带。
　　“你这衣服质量真好，我家狗衣服咋没有这么好的料。”怿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校园里一直有几只流浪猫，垃圾场附近有几窝老鼠。没听说过有流浪狗，况且这么白的毛，还穿着衣服。应该是家养的不小心从哪个洞钻进学校来了。
　　怿怿摸摸狗狗的头，“咱俩遇见了就是缘分，如果明天你还在这里，我给你带好吃的。不过我劝你，趁早钻出去赶紧回家，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狗狗瞪着眼睛。
　　“今天是买不了了，现在食堂关门了。”
　　“如果你明天没走可一定要来，错过这村没这店了，你是边牧，肯定能听懂。”
　　正说着，音乐又响起，此时已经是晚三的上课铃了。
　　“我走了！！要不然回不了寝室了”。怿怿说着跑向教学楼。见怿怿走了，狗狗也转身去往别处。
　　爱和动物讲话，尤其是狗狗。可能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眼里略显愚蠢甚至悚然，她却认为万物有灵，语言是工具，重点是表达。
　　急匆匆跑到教室，好巧不巧，正好赶上学生会查人数。
　　“你去排练文艺部的活动节目了？”问话的是高三的王思瑶，学习部部长，一副官架子。
　　正当怿怿一脸迷茫时，王思瑶身后的卢芷猛挤眼示意。
　　“对！我刚回来”
　　“下次记得给我假条，要不然算你旷课”说罢，王思瑶拿着本子离开。不一会又折返回来“你们班小点声！”
　　怿怿看向卢芷，自己和她关系不说太好，没想到她居然肯帮忙。
　　“谢谢你啊”
　　“用不着，你少旷课，到时候扣分多了老师又好骂我。”卢芷头也不抬嘟囔着。
　　“嗯，下次你不用管，让她扣我就行了”
　　卢芷听后，瞟了一眼怿怿“别搞特殊。”
　　怿怿回到座位上接着发呆，回想刚才的遇见的狗狗。只有一个黑眼圈，属实特别。
　　像一位海盗。
　　她自己也有两只狗，其中一只是柴犬，叫土豆。另一只也算是边牧，叫缇娜。为什么算是？因为买的时候卖家说是边牧，结果后来长不大了，才知道是边牧的串串。不过，狗的品种都是人定义的，根本上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想着明天吃完晚饭，一定要买根烤肠给它吃。
　　本来低沉的心情，转移了注意力，也就顾不上忧愁了。脸上难得挂了点笑彩，下意识转头将视野洒向教室后，曲洋也正入迷般发呆。发觉有目光注视，抬眸便抓住怿怿。
　　见被发现，怿怿迅速收回姿态，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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