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转型攻略

　　“下个月我一定要去投胎！”小惠把手里的铁链丢到地上，瞪着面前的女人：“我跟你说，我不干了！我这都干了两百多年了一天都没休息过，哪怕是牛都累死了！”

　　女人桌子上摆了个立牌，上写：地府勾魂事务部第七组组长。组长扶了扶鼻子上的玳瑁镜，慢吞吞地说：“要投胎你先打报告嘛。”

　　“我三年前就交了报告，前年给我打回来一次，说我资料不通过，我去问也不说为啥，就叫我改！我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改了一遍交上去，前两天又给我打回来，说我姓名不全，不给通过！”小惠急了：“我根本没有名字啊！他们又没给我起！这样子搞我咋投胎嘛！”

　　“唉，咱们部门人手不足啊，没办法。这些年下来的年轻人少，总不能指望着那些这里疼那里痛的老年人来干吧。我帮你查查你的申请审核到哪儿了。”组长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折成一张纸飞机，向空中一扔。

　　薄薄的纸飞机歪七八扭地划过一条弧线，消失在空气中。

　　“这信要先送到总组长那儿，再经过副部长审核，部长审批，再转交给投胎部门，估摸着得一个多礼拜的样子。你半个月之后再来吧，那时应当就回复了。”

　　“半个月？！”小惠苍白的脸色扭曲了，连眼珠子都有发红的趋势。

　　“这半个月我匀点经费给你加餐，行不？咱们就好好干这半个月。”组长赶紧找补。

　　小惠拿起铁链，尖啸着飘出去了。

　　“前辈，你交涉又失败了？”同事在门口等着她。

　　小惠啊啊啊啊地乱叫，接过同事手里的咖啡猛地灌进肚里，被苦得吐了吐舌头：“怎么又是美式？”

　　“咱们这工资哪买得起别的？拿铁比这贵一倍呢。”同事苦哈哈地说：“一个月就二百块，还要攒钱投胎。眼见这投胎是一年比一年贵，怕是真的要为地府拉一辈子磨了。想当年我来的时候，投胎还只要四万块，现在怎么都得几十万了。”

　　“那些资本家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说什么都不愿意投胎，非要留在这儿捣乱！”小惠愤怒地捏扁杯子，囫囵吞进肚子里，扭头问：“今儿还有几个单子？”

　　“七家。”

　　“那赶紧走吧。”小惠叹了口气：“希望能遇到一两个好心点儿的，给点陪葬，咱们也能摸点儿油水。”

　　“现在都是火葬，哪儿有油水？”同事说着，嘴里的舌头掉了出来。

　　小惠帮她把舌头塞回去，说：“你他娘的在外面可别这样了，下次又被道士打咋办。”

　　同事呜哇呜哇地说：“谢谢前辈。”

　　同事觉得小惠是个很厉害的人。同事在这儿工作五十年了，刚一来就被分配和小惠一组。小惠做事可麻利了，脾气也好，据说当年是全村的希望，整个村子的人做仪式跳大神把她送来的。

　　两人还没走多远，一只纸飞机突然从空中出现，停在小惠面前。

　　是组长的信，叫她快回去，有急事。

　　“啥事儿啊组长！”小惠是个大嗓门，还没进屋就嚷起来了。

　　“小惠，你来了？”组长从身后拉出一个人：“这是咱们部门新来的高材生，叫文友昌。”

　　这文友昌书生打扮，一袭白衣，长相俊俏得很。小惠多少年没在地府看见男人了，一下哽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却没想到文友昌一开口，竟是脆生生的少女声：“你好，你就是小惠姐姐吧？”

　　“你是女的？”小惠放松了下来：“我就说呢，男的咋会来咱们这。你一个女的，怎么搞书生装扮？”

　　“我是扣瑟。”

　　“啥？”小惠扣了扣耳朵。

　　“就是一种搞角色扮演的人。”文友昌说：“我今年十六岁，高中生，去漫展cos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结果在路上被大卡车撞了。”

　　“你喜欢的人你把他抠死干嘛？”小惠大惊失色，这地府居然来了个狠角色，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没有，我的意思是扮演。”文友昌情绪很稳定：“这个角色叫谢必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惠听到这个名字尖叫起来，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组长把小惠拉到一边：“勾魂的小鬼远远地看见她，以为真是谢大人呢，吓得跑了。我过去一看，这文友昌命格还真是有几分神奇，她本来是天生仙骨放在以前随便修修都可以成仙的，现在成了个网红，粉丝太多就飞升了。她对咱们内部不熟，正好上头仙位也不够用，我就干脆偷偷把她哄来地府了。你不是正想去投胎吗？你把她带出来，等她通过考核正式上任，我保证送你去投胎。”

　　小惠：“真假的？”

　　组长：“千真万确啊。”

　　小惠不知道组长在地府工作了多久，但是组长好像确实没骗过她。她犹豫了下，点点头：“那行吧。”

　　文友昌还站在原地，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

　　“友昌，你今天先跟着小惠一块儿四处看看吧，熟悉一下环境。”组长挥挥手。

　　小惠对文友昌招招手，文友昌乖巧地跟了上来，突然崴了一脚，小惠吓得头都快掉了，赶紧躲到一边去。

　　文友昌：“哎呀。”

　　她把鞋子脱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二三四张增高垫，再重新穿上：“这下好了。”

　　小惠决定先带文友昌参观一下地府。她用锁链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一只大王八缓缓升起。

　　“这是钱夫人的坐骑，我跟她关系好，她允许我借用。你如果想用，到时候我带你去问问她。”小惠见文友昌一脸新奇，解释道。

　　两人坐上龟壳，一路向前。

　　“这是我们勾魂部，以前那二位大人还在的时候，咱们勾魂部其实还算可以。不过自从那二位升职，再加上人间不兴土葬，咱们部门现在穷得拿刀刮都刮不出沫来。”小惠指了指两人刚出来的破败门庭。

　　“那二位，是黑白无常？”

　　“是呀。他俩攒够钱了就走了，地府看着是油水多，实际上呀，都是些脏活、累活、招人嫌的活，来了的男的都想走。”

　　“那女的为什么不走？”

　　小惠眼睛一抬：“你知道组长为什么叫你高材生吗？”

　　“为什么？”文友昌确实有点好奇，毕竟她只是个高中生。

　　“因为你是咱们部门学历最高的人啦！”小惠声音变尖了：“咱们部门跟别的部门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小惠意味深长地说，“等同事们都下班了，我带你去见见她们。”

　　大王八来到一庄院子前，上书“地府妇幼保健所”。里面此起彼伏的都是哭声，小惠站在门口：“来了的小孩儿都先住这儿，她们有优先投胎权。”

　　“可以进去看看吗？”文友昌问。

　　“噫，我不要，你自己去吧。”小惠一脸嫌弃。

　　文友昌走进去一瞧，差点晕过去：里面的小孩儿跟□□一样乱跑，没几个成人形的，有那么几个肿胀青白但四肢俱全的都已经算好的。

　　里面还有些女人，看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去忙手里的活了。

　　文友昌匆忙跑出来，小惠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抱着胳膊。

　　“里面还有些女人是谁？”文友昌问。

　　“喔，有的是难产死的，要么就是怀着孕就死了，要么是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死了……反正就是这么些人，她们喜欢孩子。这职位很抢手呢，来的人多，所以她们部门投胎名额特别多。不过你平时少来这地儿，惹了她们可不好过了。”

　　从妇幼保健所出来，很快来到一处商圈，高楼大厦的看着很是威风，里面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呀，怎么还有奶茶店？”文友昌认出熟悉的牌子，只不过招牌上的字与人间是镜像的，猛的一瞧有点扭曲。

　　“嗯，是最近几年来的人开的。现在普通人投胎名额紧，除非是在人间积攒了功德的，或是像我刚刚跟你说的孕妇和孩子，否则投胎名额都得靠抢。有些暂时投不了胎的，就留在这做点小生意。”

　　商圈背后有道小溪，上面立了一座小拱桥。

　　“这是奈何桥吗？”文友昌好奇。

　　“你来的时候没走？”小惠问完，想起文友昌是关系户，摆了摆手：“算了没事。这不是奈何桥，奈何桥在地府门口呢。你看好了。”

　　小惠从大王八上跳下来，走到拱桥前。文友昌凑过去一看，上面有个转盘，像是老式电话机的式样。

　　依次按下1063，拱桥发出咔咔的声音，小惠赶紧跳回大王八上，上了拱桥。拱桥没入水中，文友昌还没反应过来，二人连带着一只大王八就出现在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大厅里。

　　这大厅十分现代化，跟人界的银行差不多，天花板上还有广播在叫号。

　　“每个地府员工都有自己的专属密码，等你入职了就能自己来了。”小惠眯着眼看了眼墙上的电子大屏幕：今日等号人数：9132943，今日投胎名额：13647。

　　大厅的座椅上挤满了身影，有的浑身是血，有的神色痴呆，还有的扭打在一团，手里都拿着单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咱们部门和投胎部没太多业务交集，投胎部楼下是清算部，再往下是档案管理部，那些地方我也没有权限。”小惠找到电梯，走进去，按下f1层，眨眼功夫两人又回到了拱桥上。

　　二人继续往前，前面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再尽头一片混沌，文友昌纳闷了：“这是去哪？”

　　“你先别问，只记住一点，进去之后便别再说话了。”小惠神神秘秘地说。

　　那大王八停在小路中间，犹豫起来，小惠又抽了它一链子，它才不情不愿地走进雾中。

　　文友昌只觉身上一凉，紧接着，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从身体里剥离，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随着雾气缓缓散去，眼前展开了一副地狱般——准确来说，或许就是地狱的图景。

　　路边，一个女人守着一口大锅，不时地搅动一番。锅里咕噜噜地在冒泡，散发出一股肉香。
　　再往前，几个女人手持长鞭，监视着面前的一串男人背着砖块干活，时不时地一鞭子下去，那些男人哀哀地惨叫。

　　文友昌不敢说话，只是缩在小惠身旁看着。这儿很大，刚进来看见的景象只是冰山一角，再往深处走，景象越发残忍，惨叫声连绵不绝。

　　眼见着面前的恶鬼正将手里男人的四肢轻轻扯下，男人哀嚎挣扎，四肢断裂处很快长出新的肉芽，眨眼功夫恢复了原样，那恶鬼便嘻嘻笑着，再将那新长的四肢扯下。

　　文友昌拉住小惠的袖子，脸色惨白，用口型比划：“我要吐了。”

　　小惠正看得欣欣有味，见她这样，才拍拍大王八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烧了。

　　两人回到原先那条小路上，小惠微微一笑：“这就是地狱。”

　　文友昌趴在龟壳上，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放心吧，咱们只是拘魂小鬼，那些罪大恶极的人轮不着咱们管，所以我们十年八年也来不了这儿一趟。”小惠说：“而且这儿的工作可是肥差，那些犯了事儿的人往往心虚，带下来不少东西为了打通关系，少受点儿罪。小贤她花了老大功夫都没能进来当差，最后还是拖了某个城隍的关系，才让她在这儿负责烧锅。”

　　见文友昌这幅衰样，小惠挠了挠脸：“要不我带你去喝杯奶茶吧。”

　　她给文友昌买了一杯珍珠奶茶，文友昌一看那珍珠，想到刚刚在地狱里看见一个恶鬼将人的眼珠子挖出来收集在罐子里，又忍不住吐了。

　　“哎呀！”小惠气死了，抢回奶茶自己喝了个精光：“十块钱呢，你别浪费行不行。”

　　文友昌趴在地上吐了半天，啥都没吐出来，突然地上冒出一只手掌大小的蛤莫脸，对着她吐了吐舌头。

　　“哕——”

　　“喂！你也太不礼貌了！”蛤莫哇哇叫着，舌头伸得老长：“小惠！冯夫人叫你去领新人的工服！”

　　小惠掏出一枚瓜子丢进它嘴里：“知道了，现在就去。”

　　文友昌：“呕，会说话的蛤莫！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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