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郎君通阴阳

作者:古苔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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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


      春末的江南,总会不经意下一场小雨,似乎意在试探路过的旅人,是否愿意为这不紧不慢的温柔驻足停留。

      已到黄昏时分,灯火渐渐亮起的舍州古街仍然人来人往。
      古街南角,开着一家面积不超过三十平的古朴小店——“晓风澜月”油纸伞专卖店。

      突如其来的细雨停滞了人们的脚步,对于卖伞人来说,恰是个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正宗手艺人制作,耐得住日晒雨淋,好看又便宜的油纸伞,请认准晓风澜月。一共六十六,欢迎下次光临。”
      迟奉澜坐在收银台前,笑意吟吟地对正在付账的女孩说道。

      “好!下次见。”女孩连连点头,随后一步三望地举着伞走入绵密细雨中,只留下一片朦胧。

      不怪女孩离店时还依依不舍,实在是迟奉澜长得太好看了。
      江南忽逢雨,油纸伞下见。
      对旅人来说,足够称之为一段浪漫美好的邂逅,是值得发进朋友圈里纪念的程度。

      而类似的邂逅,在迟奉澜开店卖伞的这些年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有张绝世好容颜,不管是为了买伞还是为了看他,只要踏进店里,都是尊贵的顾客,一律被他归纳为不错的缘分——

      “元”分,人民币的“元”。

      只可惜,缘分这东西说散就散。
      一阵喧嚣响起,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店内,刚才还悠闲挑选油纸伞的客人们,瞬间作鸟兽散,只留下零星三两个,站在角落里悄悄观察。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外套,拎一根棒球棍,面容凶恶,满脸横肉,身后跟着的小弟们也是趾高气昂,找茬的意味太过明显。

      “你就是迟奉澜?”
      男人晃了晃棒球棍,语气十分不耐。

      迟奉澜从容地抬起头:“是我,有什么事吗?”

      “居然是个文弱小白脸,就这也值得老子带这么多人来。”男人盯着迟奉澜,威胁说:“小白脸,你听好了,雇主说,只要你今天关门大吉,那就相安无事。否则,老子就在这待着,你来一个客人,老子打走一个,你选吧。”

      迟奉澜嗤笑一声。
      “这位大哥,舍州是法外之地吗?究竟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嚣张?”

      “当然是我给的底气。”

      说话的是个身穿浅紫色裙子的年轻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声音娇俏清亮。
      她缓缓拨开人群,来到了迟奉澜面前。
      “太久没见你了,有点想念。可你这晓风澜月客人这么多,哪有你我寒暄的机会?这不,妹妹我只是想清清场而已。”年轻姑娘转头对黑衣服男人说:“都散了吧,瞧你们这凶神恶煞的,别吓着我哥哥了。”

      黑衣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雇主是她,现在叫走的也是她,搞什么?
      不过收钱办事,也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他朝小弟们招了招手,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退出了晓风澜月。

      见到这姑娘,迟奉澜心中暗道不好。
      别人不理解,他却明白得很!出场之前先给个下马威,做完无理的事情,再装得无辜的表情,她的一贯作风。
      这就是迟奉雪——与他同宗同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迟奉雪见他久不答话,面色渐渐凝固。对自己这位哥哥,她向来没什么耐心。
      “哥哥,你听好了,明天是默霖哥哥的生日,刚好他感物能力加强,爷爷会邀迟姓宗族的亲戚们来老宅赴宴。姑姑顾念骨肉亲情,所以想让你也过去,你可别不来。”

      迟奉澜挑了挑眉,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迟家早就将我赶了出来,奉雪,你不会忘了吧。”
      随手拿过一把油纸伞,迟奉雪颇为嫌恶地撑开:“忘倒是没忘,但你记住了,如果不来,就是下我的面子,爸爸妈妈泉下有知,是会怪你的。”

      被这样挑衅,迟奉澜也不恼怒,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奉雪,我看你最近阴火过旺,想必日子过得不太顺心。听哥哥的话,少掺和迟默霖的事,他天天不是装神就是弄鬼,于你无益。”
      “我话已带到,去不去随便你。不过,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用,像个废物。”迟奉雪懒得与他浪费时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一个,转身离开了晓风澜月。
      直到她撑伞的背影消失在雨中,迟奉澜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多年来,迟奉雪给晓风澜月制造过无数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来店里闹事、诬陷产品有质量问题、开店跟他打擂台等等,他早就习惯了。
      毕竟是亲妹妹,还能打她不成?
      至于为什么亲妹妹跟亲哥哥这么过不去……
      不提也罢。

      一番闹剧之后,店里的客人明显减少。
      迟奉澜也乐得清闲。

      天色渐晚,已经临近闭店时分。
      他起身准备关门,却发现距离门口大概半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奇怪的人。

      这人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从身高来看,应该比身量修长的自己还要高上几分。如今雨还未停,他却不撑伞,不戴帽,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浑身被淋得湿透了,也寸步不移。
      最奇怪的是,这人阴阳不稳,五行匮乏,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

      迟奉澜轻轻摇了摇头。
      自从幼年时一场奇遇之后,他便拥有了非常玄妙的视物能力,简而言之,就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阴阳能量场。

      还好街上已冷清下来,否则这人站在他门口无言淋雨的景象非引得旁人围观不可。

      “你要买伞吗?怎么不进店里来?”迟奉澜提高声音问道。
      雨中的人听闻,缓缓抬起了头。

      好家伙,长得真帅。

      可真与这人四目相对之时,迟奉澜却顾不上想这些。
      他只感到空——
      一念成空,转瞬皆空。

      仿佛这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山川湖海在脑海中依次闪过,迟奉澜回忆不起任何与这人相交的过往。他确认自己不曾见过这张脸,更不曾见过这双眼。

      一眼万年?
      明明第一次见。

      压抑住心中无端而起的涟漪,迟奉澜静静凝视着这人。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或许是一个能帮自己解决致命麻烦的存在。

      对方也凝视着他,眼中流转着迟奉澜看不懂的情绪。

      终究还是迟奉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进来坐坐吧。”
      这人思索片刻,随迟奉澜走进了晓风澜月。

      店门关上后,寒意被阻隔在屋外。迟奉澜接了杯热水递到这人手里,问道:“怎么称呼?”

      “涔厘。”
      优雅地将热水全数喝光,涔厘表情毫无变化。

      “迟奉澜。”
      简单地自我介绍完,迟奉澜又问:“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雨里?”

      涔厘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迟奉澜的脸。或许不是在看他的脸,而是看他的额心。
      细碎刘海挡住的位置,有一个浅浅的红色桃花形胎记。
      就像刻意描上的花钿一般。

      察觉到涔厘的目光,迟奉澜有些不自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好看吗?”

      哪里不好看了?什么胎记能长成这样?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好看之人的偏爱,连生来带的瑕疵都仿佛是精致的妆容。

      涔厘还是没有回答。

      迟奉澜:“你是来旅游的?”
      涔厘摇头。
      迟奉澜:“你要回家吗?”
      涔厘摇头。
      迟奉澜:“你需要我的帮助?”
      涔厘继续摇头。

      索性不问他了,迟奉澜开诚布公:“你不愿意说明你的目的和来历,没关系,我猜也能猜个大概,如果我猜对了,你帮我个忙,如何?”

      涔厘并没有直接答应,只道:“说说看。”

      迟奉澜上下打量着涔厘,故作神秘地说:“我看你身上阳气极重,却没有半点阴气做平衡,应该不日就要死了。”
      他就这么语气轻松地说出了世人最害怕的“死”字。
      本以为涔厘会被自己吓到,没想到他还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表情。

      迟奉澜有些意外:“这你也不在意?”
      涔厘说:“在意,可我早就知道,所以不会惊讶。”
      迟奉澜又问:“包括解法?”
      涔厘点头:“知道。”

      果然如此。

      阴阳五行嘛,自然是缺什么补什么。就像有些人生来阴气重,找个阳气重的物件戴着压一压就行了。缺乏某种属性的,取名字时包含也能算是一种弥补。
      有时候也不一定要做到完全平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理,某方面突出不是坏事。
      涔厘的问题在于,他的不平衡实在太明显,浑身上下全是阳气,看起来就跟要被烧死了一样,必须要人为中和。
      可惜涔厘身上的阳气不一般,所相配的平衡自然也不一般,需要找到非常稀有的阴性之物才能缓解。就迟奉澜目前的感知来说,基本束手无策。

      于是迟奉澜非常真诚地继续说道:“最近舍州古街的游客越来越多,我这小店生意也越来越好,忙不过来。你不妨留在店里,做我的帮工,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能解决阴阳平衡问题的东西。”
      说完又觉得太过唐突,赶紧补充说:“既然我能看穿你的身体状况,就证明我说的话有力度,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虽然他现在束手无策,但不代表借用迟家力量也束手无策。
      看来,必须得回一趟迟家了……
      无论如何,他相信自己的预感。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产生那种怪异的感觉。对于能看见常人难见之气的迟奉澜来说,这绝对不会是无端的巧合。

      状若无意地抚过额心的桃花印记,迟奉澜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单纯微笑。

      不管涔厘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会来到晓风澜月门口淋雨,只要他在意性命,那就一切都能谈。
      如迟奉澜所想,涔厘并未过多纠结,很快答应了下来,甚至连月薪多少都没有过问。

      迟奉澜指着小店右侧的楼梯:“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的卧房,另一个是个杂物间,里面有张旧沙发,你今晚将就着睡那儿吧,待会我找一套衣服给你。每个月工资开三千,包吃包住。哦对了,明天跟我一起出趟门取个东西,不算太远,一天就能回。”

      涔厘倒不在意这些,非常随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么在见面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确认了雇佣关系,以及接下来将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实。

      迟奉澜正准备带涔厘上楼,外面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有谁会来一家已经打烊的店?
      懒得多想,迟奉澜上前两步打开了门。

      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脸色泛着惨白,表情十分僵硬。
      迟奉澜只一眼就看出,他是个……

      “老板,我需要一把伞。”
      男孩开口了,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锅里烧了一锅开水。

      迟奉澜转头看了涔厘一眼,发现他对这一切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找麻烦的人或者不正常的人,都来他这小店了
      他觉得,自己该在早上起一卦,问问运势,测测吉凶。

      不过这男孩是顾客,目标明确只为买伞,实在没必要多问其他。

      “要怎样的伞?本店统一售价,每把伞都是六十六元。”迟奉澜单手比了个数字六。
      “好,只要是伞就行。”男孩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迟奉澜接过,从前台找好零,再挑了一把纯色的油纸伞,将钱和伞一并递到男孩手上。然后目送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重回夜色。

      四体不协,难见生机。
      身上一丝一毫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可那又如何呢?
      他继续守他的店就好。
      从不轻易参与别人的因果,是迟奉澜一直以来的宗旨。

      至于涔厘,那可是有关自己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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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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