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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命运的起点
“玫瑰终将凋谢,可我的长生花将永不凋零,长存不灭。”
1999年,在那座被遗忘于F市边缘的小县城里,青灰色的城墙圈着一方贫瘠的天地,我和沈怀川,就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一同降生于这个纷扰的世界。
命运的细线,早在我们牙牙学语时,便已在这片荒芜之地默默编织。
可我们非但不是两小无猜的玩伴,反而像命运刻意布下的宿敌,从小学一年级起,就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与隔阂,彼此对峙。
我是学校里公认的天之骄女,成绩单上永远印着鲜红的“第一名”,享受着老师的偏爱、同学的羡慕,还有邻里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赞誉。
我的书包里永远塞满了习题册,笔尖划过的地方,都是逃离这座小城的希望。
而沈怀川,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我的身后。成绩单上的“第二名”,像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的名字上。
我们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止于试卷上的分数。是课堂上谁先举手回答出老师的难题,是运动会上谁的八百米跑得更快,是黑板报上谁的粉笔字更漂亮。
那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在书本与课桌之间,在每一次擦肩而过的眼神里,悄然打响。
没人知道,这个永远屈居第二的少年,藏着一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每当夜深人静,宿舍熄灯之后,我总能听到隔壁阳台传来的低吟浅唱。
那歌声温柔又带着一丝倔强,像夏夜的晚风,拂过闷热的空气,也拂过我紧绷的神经。
可这份对音乐的热爱,从未得到过他家人的理解与支持。
他的母亲,如同那个时代大多数固执的父母一样,将成绩单上的数字,视为衡量一个孩子价值的唯一标准。
她总是站在他家的院门口,叉着腰,用尖锐的声音训斥他:“沈怀川!你要是再考不过江禾,拿不到全校第一,就把你那破吉他扔了!以后不准再碰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这份沉重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每当他拿着第二名的成绩单回家,迎接他的总是母亲的责骂和摔碎的碗筷。
而那些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如同冬日里的寒冰,愈发冰冷坚硬。
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不甘,带着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
我知道,我成了他母亲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参照物,成了压垮他音乐梦想的那根稻草。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高考前夕,整个校园都被一种紧绷的氛围笼罩着。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咖啡的味道。
就在我埋首于题海,试图再啃下一道数学压轴题时,班主任突然神色匆匆地找到我,拍着我的肩膀,语气急促:“江禾,快!你家里来人了,说你父亲病了,让你立即回家探望!”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指尖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父亲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生病?我来不及多想,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冲出了教室。
几经辗转,挤过摇摇晃晃的中巴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后,我终于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木门前。
斑驳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纹路,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我的心,像揣了一只兔子,忐忑不安地跳动着。
然而,当我推开那扇久违的门时,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我预想中的病榻与愁容。
相反,我的父亲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瓶廉价的白酒。
两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烟草的味道。
看到我回来,父亲只是淡淡地抬了抬头,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病容。
“这是我的小女儿,江禾,已经十八岁了。”父亲向那个陌生男人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自豪,仿佛在展示一件精心打磨的商品。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他用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菜市场挑选猪肉,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端起酒杯,对着父亲笑道:“老江,你这女儿,确实不错,是个美人胚子。”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我疑惑地看着父亲,声音颤抖:“爸,你不是说你生病了吗?”
父亲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情绪里,有愧疚,有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我的心脏:“小禾,你哥哥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彩礼、婚房,哪一样不要钱?你终究是要嫁人的,我们把你养大,也是希望你能帮衬家里。”
接着,他指了指身旁的那个男人,继续说道:“这位是你徐叔叔,他为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
“隔壁县的富商有个儿子,虽然三十五岁还未娶妻,但家底厚实。”
“只要你答应嫁过去,他就能给你哥哥买房买车,还能帮他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听到这里,我的心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谁不知道那个富商的儿子是个痴傻之人?听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见了人只会傻笑。
我愤怒地瞪着父亲,声音嘶哑:“我不会听你的!我还要上学,我要考大学!我绝不会嫁给他!”
然而,父亲的反应,却让我更加心痛。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怒吼道:“江禾!我们养你这么大,让你读到高三,已经够仁慈了!别给脸不要脸!别得寸进尺!”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看着他眼中的冷漠与自私,只觉得浑身冰冷。
我坚定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绝不会嫁给他,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我转身冲出了家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汹涌而出。
我沿着尘土飞扬的小路,一路狂奔,任凭冰冷的风,刮过我的脸颊。
当我重返校园之际,夜幕已悄然降临,正值北方的严冬,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因为走得心急如焚,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牙齿不停地打颤,浑身冰冷地踏入了宿舍的门槛。
这些年,尽管父亲勉强同意我继续学业,但从高中起,我的经济来源便彻底断绝了。
学费和生活费,全靠我利用课余时间,去给初中生补课,去餐馆洗碗,一点一滴地攒下来。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我高中成绩优异,考上一所远离家乡的好大学,便能摆脱他们的束缚,逃离这个闭塞的小县城。
然而,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我的梦想。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与命运抗争,白天,我强打精神坐在教室里,可脑海里,全是父亲那张狰狞的脸,和那个张叔叔令人作呕的目光。
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泪水浸湿了枕巾。我的成绩,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落千丈。
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看着成绩单上的“第十名”只觉得眼前发黑。
昔日的全校第一,如今竟跌到了这般地步。
更令人惊愕的是,沈怀川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我的下方第十一名。
为此,老师大发雷霆。为了惩罚我们这两个“堕落”的尖子生,他让我们站在走廊上反思,直到放学。
当我低着头,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旁边的走廊,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竟是沈怀川。
他也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Hi,好巧。”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他抬起头,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江禾?你怎么也在这儿?”他好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不是也一样?”我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那你说说,成绩怎么下滑得这么厉害?”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我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追问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我没事,”我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微笑着掩饰内心的慌乱,“只是想给自己放松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你呢?又是因为什么?”我转过头,反问他。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含糊地说道:“我……也是。”他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彼此沉默,并肩站在走廊上,共同仰望着远方深邃的天空。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归巢的鸟儿掠过天际,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声。
仿佛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咬合,预示着我们未来的轨迹,将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周后,我结束了为初中生的补课,揣着刚赚到的补课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已是深秋,路边的梧桐树叶,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打着旋儿飘落。一片落叶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丝丝凉意。我拢了拢衣领,脚步有些沉重。
不经意间,我抬头望向马路对面。沈怀川正静静地站在那里,靠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向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脚步声,都消失在了耳畔。
唯有他的身影,在金色的余晖里,愈发清晰。
微风吹拂着我的发丝,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如同梦境中的诗篇。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路对面的他,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深秋的黄昏,就这样被定格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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