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黎明又似黄昏

　　玻璃上光影斑渊，灯的像和少年稍青涩的脸映照在上面，又很快被玻璃外的黑暗吞没。

　　董弈景将有线耳机怼进耳朵里，切口接进手机插口。幽扬舒缓又空灵的纯音乐流入心里。安抚了夏末夜晚的烦闷。
　　他把头靠在公交车的车窗上，低头用右手单手在手机上划动。

　　公交车开到拐弯处，缓慢驶入右侧的隧道。

　　末班车没有什么人，车上也只有司机和董弈景两个人。

　　微信和□□上的红点数字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增长，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董弈景十分冷静地在消息数量成功到达120个时，拇指切屏直接将微信和□□的通知栏关上了。

　　嗯，清净了。

　　红绿灯有时漫长，一等就要等一分钟两分钟，但这在淮市这样的小城市并不少见。司机悠悠等待着。手指在转盘上一点一点，无聊得开始搭话。

　　"小伙子，你多大了？"
　　“16了。”
　　“上高中了？"
　　“高一了，叔叔。”
　　“高中啊……"

　　司机像是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快乐青春，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偌大的公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董弈景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左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块抹茶味的巧克力。只是夏天太热，巧克力保持固态又需要常温环境，现在光捏外面的包装纸就能发现里面的巧克力已经化完了，他只能将巧克力放用口袋。

　　一坐坐到最后一站。董弈景把手机也塞进口袋里，背上黑色背包下车。走之前礼貌性的跟司机道了声别。
　　“叔叔我下车了，再见。”
　　司机叔叔笑开了花，一句话没说，却也连连摆手。

　　下车的地方是新世界广场。

　　在淮市这边，除了吾悦万达那边就是新世界和八佰伴最繁华了。

　　新世界广场的斜对角线那头是八佰伴，而新世界边上是商贸。是里面最繁华的一条街，各处都是门店，每条分叉上都会有推着小车的临时摊。夜晚营业时人满为患每次都是人挤人，车挤车。一眼望过去望不见路，倒是能望见一颗颗人头，都是是上班族下班回家和来逛街的人。有的小摊生意好点，简陋的摊面前能排着一大堆人在等。有的摊生意差点，行人连看都不看。

　　不管生意好还是生意差，这块摆摊的从来不吆喝，也不主动揽客。只有有正规店面牌头的会发一两张传单，有人被迫接过一般看都不看，直接扔在垃圾桶里，浸泡在污水中。

　　摆摊的人一般会有一半是固定的，毕竟繁华地带生意比其他地方好做，摊主们时间长的也混的很熟，有时有事临时走了，也会让隔壁哪个没事干的摊主帮忙看着，处的比邻居还亲。

　　人多则乱，交通是这里的难点，交警数量有一半集中在这块。但意外的，除了交通，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地方。人虽然多，也杂，可从来没有当街打架斗殴寻衅挑事的，大家都和和平平的，给这一块增添了一份平和的人情气息。

　　大晚上路灯电灯全都大开着。冷色光暖色光都有，融合在一起一点都不违和，倒是有一种奇妙的温馨。

　　董弈景一路走来，买了一份烤冷面，两串烤面筋，一个肉夹馍。把肉夹馍塞进背着的黑色背包里，想着作晚上的夜宵挺不错，就先放着。自己则拿着烤冷面，边走边吃。

　　他上补习班结束的晚，边走边打电话想问问家里还有没有饭，刚见对面的接通就听见一声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少沁你说的真没错哈哈哈这部剧真好搞笑！”

　　接着是较为腼腆温柔的女声想起，“那当然啦，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嘛。”

　　………

　　董弈景听见笑声时立刻断定家里绝对没饭了。

　　腼腆温柔的女声当然来源于他那善良温柔美丽动人的母亲秦少沁。

　　他母亲天生丽人，且明事理，懂形势。从来没打过孩子没骂过孩子，主要养孩子的方式是散养————说的通俗点，只要你把重要的事能把握住，做到不掉链子，其他事情任由发挥。秦少沁一直说她自己绝对不会过度干扰董弈景的生活，除非成绩下滑。

　　这么多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的。

　　秦少沁从来没翻过他的任何东西，哪怕他的手机没关机，里面的软件消息全部暴露在眼前；哪怕他的记事本大大方方的放在桌子上，甚至开着不合上。这么多年，秦少沁做的只有冷静走开。

　　她告诉自己的孩子，她不查他的东西，是因为她相信，她带出来的孩子不会贪玩误事，也不会一时冲动。更不会在网上跟不明不白的狐朋狗友学坏————秦少沁始终坚信，他的儿子，是一个有把握，有分寸，有度的人。

　　可以适量，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

　　能拥有一个不会主动扰乱你生活，还选择把人生交给自己把握的家长，董弈景已经知足了。

　　他从初二开始回回考试排名从来没有掉出年级前十，也算是感恩，给母亲争口气。

　　母亲离婚后一个人带着他生活，每晚的安排很固定，先看书后吃饭，最后才会看电视。

　　既然已经在看电视，那饭点已经过了，再加上他还听见了秦少沁那位关系特别要好的多年闺密魏湘的声音，就更没饭了。这两个人在一块多半是一起吃的饭。

　　他也不会让母亲夜里牺牲自己的娱乐时间来给他做饭，所以提前在外面解决是最好的选择。

　　吃完烤冷面，他没忍住，还是拐进了旁边的来优品买了几块黑巧克力。结完帐出来，拆开包装就往嘴里送。
　　黑巧克力是苦的，苦的喉咙有点发腻。但巧克力还是好吃的，至少独有的韵味没少。

　　又一口气吃了两块，整个人缓缓放松下来，边往前走边看手机。
　　耳机里还放着音乐，减弱了周边的噪声，但还有少许嘈杂却不令人讨厌的说话声钻进耳中，与音乐共节奏着。

　　左转右转进了个小区，找到熟悉的居民楼往上走，在一处门前停下。
　　黑色的房盗门上还贴着过年的春联，上面的字精瘦有力，每笔有峰，字迹连笔而并不潦草，结构紧凑，又显出几分秀气来。

　　自从母亲带着他一个人过之后，每年的春联都由秦少沁同志亲自题写。秦少沁以前练过，写得一手好字，就干脆自己买红纸自己写，图个过年的乐趣。

　　指纹解锁进了屋。

　　家里的灯光全部是装的暖色调的，稍显昏暗。客厅很大，放着两个沙发。茶几上堆着剩下的的瓜果皮，他的母亲秦少沁和他母亲的那位大大咧咧的闺蜜魏湘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说笑，见他回来，还打了个招呼。

　　董弈景瞄了眼两个坐在地毯上却衣着单薄的女人叹了口气，换了鞋进屋摆摆手，让两位女士上沙发坐着。“妈，魏阿姨，地毯凉。快入秋了，不能再直接往地上坐了。”他边说边把地毯卷起来，抱着宽大的地毯往角落放，又上楼去拿了新的，绒毛的地毯下来铺上。
　　两位女同志还在聊天，她们两个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从高中起就是闺蜜，后来一起填了志愿到同一个大学，工作岗位，乃至现在。

　　魏湘常年住在他们家。魏湘丈夫顾风阆和秦少沁还有魏湘自己都是同事，但工作性质程度不一样。顾风阆六年前因工作原因开始不能回家，基本都在在外面，同时儿子顾若恒被寄养在了姨妈家，目前住在庐市。

　　二楼有三个房间，三个人各一个。原本魏湘住在他们对门。那个房间先前是秦少沁前夫的，但三年前离婚后秦少沁把魏湘接过来就给她住了。

　　董弈景铺好地毯，又收拾了餐桌上的瓜果皮。看了眼时间：23：40。
　　“好了好了，两位快四十岁但依旧年轻貌美且精力充沛的女士们快去睡觉吧，马上就要第二天了。明天你们还得去做光荣的人民英雄呢，熬夜多了精气神不好，还怎么当人民英雄。”

　　两名女士并不是特别会照顾自己，在家从来都是听他的。闻声便起身，一起往楼上走去。

　　“哎呀什么人民英雄，小董你夸大其词了。”魏湘往上走，回头道“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算不上英雄啦。”
　　秦少沁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果说我们是英雄，那天下所有和我们一样职业的人也应该被称为英雄。”

　　“好好好，所以快去睡觉吧。”董弈景扶额，没纠正两位三观特正却抓错了重点的年轻女人，只想让两位早点睡觉。

　　他留在一楼冲了遍澡，熄了所有灯。然后在黑暗中摸黑上楼，摸到自己的房间。
　　头发还滴着水，他拿毛巾胡乱擦了擦，随后翻出一套写了一半的卷子出来，又拿出背包里尚有余温的肉夹馍，选择边吃边写结束再睡。

　　作为曾经初中时的年级前十，他理所应当地考到了淮市最好的淮湖二中，传说二中的学生能考上大学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多，考进了二中相当于半只脚跨进了大学的大门。

　　而离开学，还有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但在此基础上董弈景就比较现实了，现在的他觉得还是先把开学后的需要学的知识点在暑假提早过掉再说。

　　二中好，但学生也卷。

　　等他写完一套卷子对着答案粗略的对了一下，确认错题不超过两道之后就扔到了一边。

　　手机明明关了消息通知却还在滴铃滴铃响，他觉得再不看手机手机就要炸了。
　　董弈景手机里什么群都有，但他大多都不看。有他魏阿姨拉着同事建的吐槽闲聊群，也有各种好友的私信问候，甚至有人跑来祝他开学快乐。

　　呦。

　　哪个人那么贱。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下来，点在一个全黑的头像上。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开学快乐啊傻弈景。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哦对了，好像有个重大消息没通知你，明天本帅就要转学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已经激动的要哭了？

　　………

　　？

　　感动你个头。

　　顾若恒是魏阿姨的孩子，顾叔叔成熟稳重，魏阿姨大大咧咧。两者兼和生下来的孩子理应性子和中，可顾若恒更像变异体，又骚又贱还中二自恋的不得了。除了间接性发癫还是不是骚扰，简直不是人。

　　就是个四肢扭曲爬行的蜘蛛。

　　董弈景在心里唾弃这个贱兮兮的人。

　　【我敢反对】：嗯嗯嗯，对对对，惊喜惊喜，意外意外。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回来被魏阿姨一通这追着问一通那追着问的好笑场面了，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我敢反对】：乐子，滚回来快点吧，别让我等名场面太久。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卧靠，你不讲理啊。

　　【我敢反对】：跟你讲个头的理，死一边去。还有，我比你帅，谢谢。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傻弈景你受到什么打击了，都出现你比我帅的幻觉了，赶紧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治吧

　　【我敢反对】：要去也是咱俩一起去。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好好好，明天早上七点，淮市南站，记得来接

　　【我敢反对】：让你妈接你去，我去干什么。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唉，六年不见，不叙旧吗？

　　六年不见，但每天都在被单方面骚扰。

　　且顾大帅的持之以恒是无人能及的，坚持骚扰了六年。一开始董弈景也想过反击，结果发现一点都骚不过，开始选择性的回复，试图能躲就躲。

　　两个人聊完天已经是凌晨三点，董弈景熬不住准备睡觉，另一边的顾若恒收拾东西准备坐早班车回淮市。

　　太阳徐徐升起，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还有淡紫色的霞光。
　　更多的是金灿灿的，像撒了的颜料，涂满大半片天空；也像融化了的黄焦糖，细腻的，绵长的金色蔓延到天的另一边。

　　董弈景在旭日东升的景象中望着窗外，整片日出都映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缓慢的合上眼帘，心说，今早的太阳很暖和。
　　好像他自三年前跟着秦少沁走后，很久没有再看到过这般情景了。

　　是黎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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