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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
“描述一下他的相貌。”
“就一帅哥呗。”
红如艳火的指甲在亚克力桌上漫不经心敲着,女人浓密黑翘的眼睫下,一双格外动神的眼睛直直望着对面低头记录的男人。
“哎。”女人主动出声。
对面抬头。她顿了顿,道:“我出去之后……是不是就不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了?”
记录官冲她微微一笑,手中笔尖反射出金属光泽,在白纸上快速游动,回道:“不记得,对你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记录官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记录单夹进桌上薄薄的文件夹里。
男人看了眼文件夹上的标签,道:“檀知然?”
“哎。”女人下意识答。
“有关你的审问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
临到檀知然踏出门口,那记录官站在原地,又补了句:“感谢您配合T局的工作。”
……
“What’s your relationship ?”
“先前不认识,后边儿挺熟。”
记录官的笔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
桌对面那人语气明显带了点鄙夷,调侃道:“嘛啊,这么看我。”
“我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你们把人儿抓来问,基本资料都不带看一眼儿的?”
屋内,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虽然语气没那么正经,坐姿却意外老实,两只手在桌上搭着。
“麦克·杰?”
“叫全名干嘛?”
记录官问的差不多了,收笔。
他抬眼注视金发男,高挺鼻梁上的无框镜片在审讯灯下折射出微弱细光。他微微一笑:“是杰克逊的杰,还是李连杰的杰?”
对面一愣。
这个叫麦克·杰的肌肉小哥明显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记录官推开椅子,拿着标有麦克·杰名字的文件夹,正准备往外走,一转头,发现那老外还在椅子上坐着,沉思自己抛去的问题。
有点好笑。记录官对他道:“喂。审问结束,你可以回去了。”
“哦哦。”老外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记录官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在穿过几排纯白的电子柜后,来到一个在空中悬浮着的薄屏前,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很快便将将麦克·杰的文件夹收录进去。
屏幕信息显示,它和一个名叫“徐悦”的文件夹挨着。
原本的档案屋应该在更深的地下,可惜最近那屋的大门出了点故障,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恢复。
局里的老大很快批下来一件新屋子,用作临时存放这些天的案件记录。
记录官再返回来时,瞧见刚才的金毛老外和一个短发女人并肩,共同站在第三审问室门口——
“哎,檀妹。你说我这个杰,是杰克逊的杰,还是李连杰的杰?”
“谁问的这傻缺问题?”檀知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走在一旁的记录官不语,默默加快了步伐。
……
“你和燕间神的关系?”
“只是朋友。”
“麻烦描述一下事情发生的过程。”
“……忘了。”
对面重复道:“忘了?”
我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身前洁白的桌面上。
“郁竹,19岁,T大计算机系高才生。”
那人身子靠前了些,用金属笔头将我的档案信息敲了敲,眨了眨眼。
我们静默着。
他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画风一转,好似自言自语道:“哦行,忘了就忘了吧。”
他冲我弯了弯嘴角,继续问道:“你觉得,燕间神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嫌少没能第一时间答复他,片刻后,答道:“无序。”
对面的记录官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又看了看纸上已经记录的内容,寥寥胜无。
“你还记得什么?”他叹了气,似乎并不死心。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回忆那段,并没有多美好的经历。
还记得什么?当然记得。
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那些我从没见过的,灰暗的天空、昏黄的校灯、鱼贯而入的学生……还有那个,像枯木般凋零的女孩。
我皱了皱眉,不愿深挖。但我必须开口,说点什么,以至于让他的记录不显得那么单调。
对我也好,对他也好。
我目光平移,望向记录官身后的那面软墙:“他啊……”
对面的记录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我的所言所语,审问室装修的很普通,全屋都是黑白灰的三色搭配,暗沉而严肃。
我猜,檀知然和麦克·杰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屋外,他们肯定早我出来。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多少。
刚进这地方时,我看见了一位熟人,他和我打了个招呼。
看到他,我心知肚明。
——“别怕。这只是个必要的,简单的流程。”
“感谢您的配合,郁先生。”记录官送我离开那个冰冷的审问室,他这样说道。
那人走向了转角的档案室,门锁封死。
我站在门旁,目送他离去,一旁的檀知然和麦克早就忍不住围了上来……
读到这,你会发现,这并不仅仅是我们三个人的故事。
故事的某天,我们莫名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地方,发生着不普通的事,身边是不普通的人。
——我曾险些将性命交代在那地方。
我从没见过那样荒凉的夜。
故事里有灰暗的天空、昏黄的校灯、鱼贯而入的学生、凋零的青春——
以及,一位永不坠落的神。
……
楼梯口嘈杂声不停。
将校服穿得各具特色的男生们,用吊儿郎当,且极具年龄特色的狂野走姿,接二连三地从我身边经过。
在即将靠近这里时,他们又全都消声屏气,声音控制住了,那双眼睛却还管不住似的乱瞟,最后都聚焦在我的脸上。
——直到走去离我四五米的距离,他们再次乱作一团。
我端起一只表面有些凹凸不平的铁碗,抿了抿嘴,喝下半口豆浆。
……好像有点苦。
这所学校的食堂经理向我介绍说,他们自称为了让学生们在学校里健康地成长,将坚持“少油,少盐,少糖”的理念融入每一道菜。
在我看来,目前只有最后一项算是真正控制住了。
早晨有免费的小米粥,盛粥的铁皮圆桶上贴着“喝多少盛多少”的塑料标语。
我用卡刷了一份油条和一碗豆浆。眼下,定是不够吃的。
但不着急去排第二份早餐。我把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坐在食堂橙黄色的推拉式餐椅上,静静望向学生们盛粥的地方。
这会儿正是排队吃饭的高峰期,食堂前前后后瞬间涌入不少人。
吃饭,好像是复苏这个时候的学生们的最佳开关。
我在食堂里见到的每个人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精神充沛的模样,这和半小时前我所见到的,他们刚进教学楼时,那种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的神情截然不同。
那时候他们身上的死气和活死人比,大概真的没什么两样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寸头正端着两只铁碗向餐桌缓缓挪动。粥身皆与碗高齐平,路过他的人连连回头,也许是佩服他盛粥的水平。
他毕竟不是什么从高档餐厅训练出来的专业服务员,能够做到将菜品端放自如,优雅得体——
地上都是他洒的粥,星星点点,面积足足有一大片。
在他身后排队的人明显嫌弃他这种讨人烦还不自知的行为,但寸头今早即兴创作的“艺术作品”面积实在足够大,以至于他身后的人都不得不像刚学芭蕾的初学者般,滑稽地踮起脚尖,经过这片播种过小米粥的大块白瓷砖。
——同样好保护自己脚上那双象征着男生幼稚自尊心的,AJ鞋的脚底板。
我虽然知道这场好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却还是照例环视一圈。
保洁人员依旧不在岗。
我正打算收回视线,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远处的洗手池比之前,好像多了个人。
我下意识眯眼,眉头不自觉微皱在一起。
霎那间,我的第六感犹如闪烁着荧红光线的探灯,在脑海里肆虐着大响警铃,嗡鸣作响。
我在瞬间判断出这个黑衬衫的身份。
和我一样,他也是“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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