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怀安

　　怀生小时候特别恐惧死亡。
　　“死亡”如同一个凶猛的野兽，在每个人生命的终点等待。
　　当他查出肿瘤的那一年，他已学会与这只野兽共存。他时常觉得所有人和事都在离他远去，唯有这只小怪兽步步逼近。
　　可这一次，死亡仍让他战栗。
　　像六岁时的那个梦：肺里灌了铅般窒息，挣扎着爬上岸时，却见有人沉入河中呼救——那是他第一次见证死亡，哪怕只是梦境。
　　他无意绕进医院后花园，撞见救护车抬下一名面色惨白的少年。紧随其后的夫妇哭得声嘶力竭。
　　他别过脸。没有血迹，不是车祸或凶案，只能是脏器衰竭或自杀。后者可能性更大些。他不理解轻生者，却仍盼那少年只是未遂。
　　兜回病房已过六点，母亲在床边守候。
　　“下午去哪了？”她问得小心。
　　“后花园晒太阳。”他答得含糊。
　　母亲极轻地舒了口气。这些年她总在矛盾：既怕他轻生，又怕跟太紧惹他厌烦。
　　他挨着母亲坐下：“妈，我真想活下去……还想读大学。”
　　“健康比什么都强。”母亲截住话头，“读书和梦想，随时都能开始。”
　　他怔住了。父母是叱咤商界与建筑界的强人，却养出个痴迷科研的儿子。当年他们险些为钢琴赛取消他的生物竞赛，直到肿瘤确诊。三年前切过一次，如今肺里又长出新瘤，比幼时更凶险。
　　“妈，我想换病房。”他突兀道。
　　“嫌小？还是环境不好？”
　　“太孤单。”他摇头。母亲会陪他，可他不想让她耽误事业。
　　母亲归来时带来消息：“有个抑郁症住院的男孩，和你同龄。”
　　江怀生脑中闪过救护车旁那张惨白的脸，低声喃喃：“还好人没事。”
　　“什么？”
　　“可以，我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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