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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
圣樱学院的午后总是浸在一种慵懒又紧绷的氛围里。阳光透过哥特式建筑的彩色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却掩不住隐藏在精致表象下的阶层壁垒与暗流涌动。
顾瑾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一支银色钢笔,笔尖悬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他的视线落在窗外那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上,几个穿着定制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橄榄球笑闹,其中为首的是学生会副会长林浩宇,家世显赫,性子张扬,是这所贵族学院里典型的“天之骄子”。
“喂,顾瑾。”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顾瑾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他的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肤色是常年不见强光的冷白,整个人像一幅静置的水墨画,带着一种疏离的清冷感。
来人是林浩宇身边的跟班之一,叫张弛,成绩中等,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圣樱,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他见顾瑾没反应,脚步往前挪了挪,故意撞了一下顾瑾的书桌。
“砰”的一声轻响,桌上的墨水瓶晃了晃,黑色的墨水溅出来,在洁白的笔记本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周围几个看书的学生下意识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漠然。谁都知道顾瑾是圣樱的“特例”——他是靠着全市第一的成绩特招进来的,没有显赫的家世,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在这所充斥着名流后代的学院里,像一株误入奢华花园的野草,格格不入。
被欺负对顾瑾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有时是书本被扔进垃圾桶,有时是储物柜被涂鸦,有时是走在路上被故意撞倒……他从不反抗,甚至从不回应,永远是这副冷淡的样子,仿佛所有的恶意都打在了棉花上,激不起半分涟漪。
“你聋了?”张弛见他还是没反应,语气变得更加恶劣,“浩宇让你去趟天台,听见没有?”
顾瑾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放下钢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笔记本上那团墨迹,动作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然后,他才侧过头,看向张弛。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张弛,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去。”
两个字,声音清冽,带着一种独特的质感,却没有任何温度。
张弛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发怵,但想到林浩宇的吩咐,又硬起了心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浩宇说不?别给脸不要脸,赶紧跟我走!”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拽顾瑾的胳膊。
顾瑾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距离感。“我说,不去。”他重复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张弛脸上的嚣张也瞬间僵住,甚至带上了几分明显的慌乱。
顾瑾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望去,随即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只是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门口走进来的是傅斯年。
他穿着圣樱学院的黑色西装校服,身姿挺拔,肩宽腰窄,校服穿在他身上,硬生生穿出了一种矜贵又危险的气质。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额前的碎发微微挑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傅斯年是圣樱学院真正的顶层。傅家是国内顶尖的豪门,权势滔天,而傅斯年作为傅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被捧在云端,性子乖戾,手段狠厉,是连校长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在圣樱,没人敢轻易招惹傅斯年,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傅斯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争执,他径直走向书架,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精装书籍上划过,像是在寻找什么。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丝毫驱散不了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张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看傅斯年的方向,又看看顾瑾,最终还是没敢再纠缠,狠狠地瞪了顾瑾一眼,撂下一句“你等着”,就灰溜溜地跑了。
周围的学生们也慢慢收回了目光,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们都觉得顾瑾刚才是运气好,刚好傅斯年进来,才吓跑了张弛。否则,以顾瑾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肯定又要被欺负得很惨。
“真是个软骨头。”有人小声议论,“被欺负成那样都不敢吭声,也就只能躲在这儿装样子了。”
“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不过说真的,他到底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还非要赖在圣樱,图什么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攀高枝吧,可惜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足够传到顾瑾耳朵里。但他像是完全没听见,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只是刚才被墨水污染的地方,已经被他用修正液小心地覆盖掉,只留下一小块淡淡的白色痕迹。
他的平静,在其他人看来,是懦弱,是认命,是不敢反抗。
实际上,他只是承受过更大的恶意,对这些小打小闹不在意而已。
后背响起了脚步声,顾瑾知道是谁。
身形修长的男生看似在专心找书,可顾瑾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带着偏执的视线,正透过书架的缝隙,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从未移开。
顾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让他浑身不自在的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他的指尖在书页上划过,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定理,这些理性的符号,是他对抗这个混乱世界的唯一武器。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顾瑾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书架上,孤单又清冷。
而书架的另一端,傅斯年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抽出一本封面晦涩的哲学书,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带着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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