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源

作者:念清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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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翼现世


      血从指缝间溢出来时,宁明初才意识到自己在坠落。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破碎的灵力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在经脉里游走。她看见上方越来越远的天空裂缝,那里正渗出黑色的雾霭——是了,她刚刚把自己填进那道裂缝里。

      "要死了吗..."

      恍惚间,似乎有白影掠过。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漫天飘落的羽毛,像一场逆行的雪。

      "抓住我。"

      清冷的声音穿透狂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裹住了她不断下坠的身体。

      宁明初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是左侧翅膀残缺的白鹤,以及它琉璃般透彻的眼睛。

      ......

      "姑娘?姑娘!"

      粗粝的男声将宁明初从混沌中拽出。她艰难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茅草搭成的屋顶,和一张布满风霜的脸。

      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您总算醒了。"

      宁明初试图起身,全身骨骼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她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厚厚的兽皮里,身下是简陋的木板床。

      "我在..."

      "老朽在落鹰涧底下发现您的。"猎户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说来也奇,当时有只大白鹤守着您,见着人就飞走了。"

      汤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宁明初突然僵住。她发现自己想不起任何事——名字、来历、为何受伤,全是一片空白。

      "多...多谢相救。"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您可知现在是..."

      "永昌七年春分。"猎户妻子端着粥进来,"姑娘昏迷三天了。"

      窗外忽然传来嘈杂声。猎户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边张望:"仙师大人怎么到我们这小村子来了..."

      宁明初莫名心悸。她强撑着挪到窗边,透过缝隙看见三个白衣人正在挨户搜查。为首的青年手持罗盘,玉冠下的面容冷若冰霜。

      "最近有陌生人进村吗?"青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村子鸦雀无声。

      猎户妻子慌张地回头看了眼宁明初,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清越的鹤唳。

      所有人抬头望去。宁明初看见那只左翼残缺的白鹤正盘旋在村子上空,阳光为它镀上金边。仙盟弟子们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

      "是灵兽!"有人惊呼。

      青年眯起眼睛:"追。"

      三道剑光冲天而起,白鹤却振翅飞向远处的天绝谷。宁明初不由自主向前踉跄两步,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

      "姑娘别出去!"猎户妻子急忙拉住她,"那些仙师最近在抓流民挖灵石矿..."

      宁明初怔怔望着白鹤消失的方向。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她抬手一抹,竟是血泪。

      当晚暴雨倾盆。

      宁明初在辗转反侧中听见窗棂轻响。她警觉地起身,看见窗缝里塞进一根纯白的羽毛。

      推开门,狂风夹着雨点扑面而来。院角的草垛旁,那只白鹤正静静伫立。它左翼的伤口又裂开了,雨水冲刷着淡金色的血液,在它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

      "你..."

      白鹤转头看她。琉璃般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微光,宁明初突然觉得这眼神熟悉得可怕。

      "我们认识。"她脱口而出。

      白羽——她莫名知道该这么称呼它——轻轻抖了抖羽毛。一片完整的翎羽飘落在她掌心,触到皮肤的瞬间化作暖流涌入经脉。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闪现:破碎的天空,坠落的身影,还有谁在她耳边说"活下去"...

      雷声炸响。宁明初回过神时,白鹤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上那滩淡金色的水渍证明它曾来过。

      她攥紧掌心,那里多了一道羽状的银色印记。
      血珠悬浮在空中的画面,成为宁明初坠落时最清晰的记忆。

      那些殷红的血滴违反常理地向上飘浮,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试图抓住其中一滴,手指却穿过虚幻的血色,只触到凛冽的寒风。下坠的失重感让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耳边是呼啸的气流声。

      "要死了吗..."

      恍惚间,一抹白影掠过视野。漫天飘落的羽毛中,一只左翼残缺的白鹤破云而来。它翼展近三丈,每片羽毛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唯有左侧翅膀根部露出森然白骨,淡金色的血液在气流中拉出细长的金线。

      琉璃色的眼眸锁定她下坠的身影,瞳孔深处三道金纹如活物般流转。

      "抓住我。"

      清冷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宁明初尚未反应过来,已被温暖的羽翼包裹。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残缺的翼骨擦过她脸颊,留下细小的血痕。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白鹤低头轻啄她眉心,一滴金血渗入皮肤。

      刺眼的阳光将宁明初从混沌中唤醒。

      身下是干燥的茅草堆,粗布被子带着皂角香气。她尝试活动手指,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响。全身肌肉像被碾碎重组般疼痛,但奇怪的是,体表竟没有明显伤痕。

      "姑娘醒了?"

      木门吱呀作响,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端着陶碗进来。他脸上沟壑纵横,指节粗大,羊皮袄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老朽王大山,在落鹰涧底发现您的。"他递来冒着热气的药汤,"说来也奇,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只是昏过去。"

      宁明初接过陶碗,褐色药汁倒映出她陌生的面容——苍白的皮肤,鸦羽般的长发,眉心一道若隐若现的羽状银纹。指尖抚上那道痕迹时,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差点打翻药碗。

      "我...是谁?"

      王大山与闻声进来的妻子对视一眼。妇人腰间围着粗布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姑娘想不起事了?那还记得这个不?"她从怀里掏出块青色玉佩。

      玉佩触手生温,正面刻着"昭月"二字,背面是繁复的星图。宁明初太阳穴突突跳动,某些画面在脑海闪回——燃烧的宫灯、碎裂的玉台、谁在耳边喊着这个名号...

      "宁...明初?"她不确定地吐出这三个字。

      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王大山脸色骤变,快步走到窗边掀起一角草帘:"仙师大人怎么到咱们这来了..."

      透过窗缝,宁明初看见三名白衣修士站在村口老槐树下。

      为首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头戴青玉冠,手持青铜罗盘。他面容如刀削般俊挺,腰间悬着的长剑鞘上嵌着七颗星子,随步伐闪烁微光。

      "最近可有陌生人来村?"青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村子鸦雀无声。

      王大山妻子紧张地搓着围裙:"回仙师,咱们这小村子..."

      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青年猛地抬头,视线如利箭般射向宁明初所在的茅屋。他左手掐诀,三道符纸从袖中飞出:"搜。"

      就在符纸即将触及门扉的刹那,天际传来清越鹤唳。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阳光穿过云层,为那只左翼残缺的白鹤镀上金边。它优雅地滑过树梢,翼根处的金血滴落在罗盘上,腐蚀出滋滋白烟。

      "是灵兽!"青年身后的小修士惊呼,"师兄,要追吗?"

      青年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白鹤飞往的天绝谷方向,又低头看看疯狂转动的罗盘,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茅屋:"追。"

      三道剑光冲天而起,很快消失在山峦之后。宁明初却突然捂住心口,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竟流下了两行血泪。
      深夜,宁明初被窗棂的轻响惊醒。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简陋的茅屋照得透亮。她轻手轻脚来到院中,看见草垛旁站着那只白鹤。夜露打湿了它的羽毛,残缺的左翼伤口又渗出血,在脚下汇成小小的金色水洼。

      "你..."宁明初不自觉向前两步。

      白鹤转头看她。近距离观察下,它眼周的细羽泛着珍珠光泽,虹膜像上好的琉璃般澄澈,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一人一鹤对视片刻,它突然低头,从羽翼下衔出一片发光的白羽。

      宁明初刚触到羽毛,无数画面如潮水涌来:

      ——星空下,白衣少女将染血的玉佩塞入鹤喙;
      ——暴雨中,同样的白鹤用身体护住昏迷的她;
      ——某个声音在说"这次换我守护你"...

      雷声炸响。宁明初踉跄后退,发现掌心多了道银色羽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白鹤突然振翅,一片羽毛飘落在她肩头。待她抬头时,院中只剩月光如水,仿佛方才一切都是幻觉。

      远处山巅,玄衣男子负手而立。他腰间"晦之"字样的玉佩泛着红光,映出唇角一抹冷笑:"找到你了,补天人。"

      连续七日,白羽夜半必至。

      宁明初逐渐摸清规律——子时前后,窗外会传来三声轻叩。有时带来止血的灵草,有时只是静静立在院中,用羽翼为她挡住夜露。

      这夜却反常地安静。

      月光被乌云遮蔽,远处传来隐约狼嚎。宁明初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推门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草垛旁的金色水洼比往日大了一倍,水面漂浮着几片带血的羽毛。她心头一紧,循着断续的金色血滴走进芦苇丛。

      芦苇深处,白衣少年蜷缩在泥泞中。

      他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银纹衣襟被鲜血浸透,心口插着半截断剑。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宁明初这才发现,他的睫毛竟是白色的,像覆着层薄霜。

      "你..."

      少年突然睁眼。琉璃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莹莹发亮,看清是她后剧烈收缩:"别看。"他抬手想遮她眼睛,这个动作却牵动伤口,又涌出股金血。

      宁明初抓住他手腕。触碰的刹那,两人心口同时亮起羽毛状的光纹。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星坠如雨的黑夜,少女将染血的玉佩塞入鹤喙;
      ——某个声音在说"带着我的记忆...活下去..."

      剧痛让宁明初跪倒在地。再抬头时,少年已不见踪影,只有掌心残留的温度证明并非幻觉。
      次日清晨,村里来了不速之客。

      "姑娘,这位仙长说认识您。"李氏引着青衫男子走进院落。

      来人卸去了玉冠,墨发用素簪半挽,倒显出几分书卷气。他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此刻安静如常,七星星剑却隐隐泛着蓝光。

      "在下玄天宗洛白。"他拱手作揖,目光扫过她眉心羽痕,"姑娘可曾见过一只左翼带伤的白鹤?"

      宁明初捏紧袖中羽毛:"不曾。"

      洛白忽然逼近,指尖凝出冰蓝色灵力:"那为何你身上有它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飞来一片羽刃,精准击碎他凝聚的灵力。洛白脸色骤变,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果然在这里!"他甩出三道符咒,"妖孽显形!"

      茅草屋顶轰然炸裂。

      月光倾泻而下,白鹤庞大的身躯笼罩着小院。它左翼伤口狰狞可怖,却将宁明初牢牢护在羽翼之下。洛白正要再出手,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

      天际黑压压的魔云席卷而来,为首者玄衣烈烈,腰间玉佩泛着血光。他踏着魔气缓步而下,每走一步,地面就结出霜花。

      "晦之君!"洛白咬牙,"你竟勾结魔修..."

      萧墨轻笑:"洛师兄,三百年不见,还是这般...天真。"他抬手间,魔气化作锁链缠住洛白咽喉。

      白羽突然叼住宁明初后领腾空而起。"想走?"萧墨袖中飞出十二枚黑子,"落子,天罗。"棋子化作牢笼封锁天地。

      在漫天纷飞的血羽中,宁明初看见白鹤琉璃般的眼睛流下血泪:"带她走...去天绝谷..."

      天绝谷的雾气有毒。

      宁明初背着昏迷的白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雾气侵蚀着她的皮肤,留下细小的灼痕。鹤羽不断脱落,在身后留下淡金色的光点。

      "坚持住..."她抹了把脸上混合血与泥的水渍,"你说来这里找什么?"

      白鹤突然剧烈挣扎,落地化作人形。少年呕出一口金血,颤抖的手指在地上画出残缺星图:"天枢...碎片...谷底祭坛..."

      玄铁箭破空而来。

      白羽将宁明初扑倒的瞬间,箭矢擦着她发梢钉入岩壁。萧墨踏着魔云缓缓降落,洛白被魔链锁着飘在他身后。

      "真是感人。"萧墨抚掌轻笑,"补天人与观测者的禁忌之恋?"

      他忽然扯开白羽衣襟,露出心口与宁明初如出一辙的羽纹:"看看这是什么?天道的走狗,也配动情?"

      白羽残缺的左翼突然完全展开。

      无数光羽化作利刃射向萧墨,却在触及他衣袍的瞬间化为灰烬。"强弩之末。"萧墨掐住他咽喉,"把天枢碎片交出来。"

      宁明初扑上去的瞬间,眉心羽痕突然灼烧般剧痛。地面开始震颤,岩缝中渗出青光。白羽挣脱桎梏,将她推向谷底:"快走...它醒了..."

      坠落仿佛永无止境。

      白羽用身体护着她,后背重重撞上祭坛边缘。宁明初踉跄着爬起来,瞳孔骤缩——

      圆形祭坛中央,悬浮着半块残缺玉璧。其上的鹤形纹路,与她掌心印记完美契合。

      "这是..."

      "你当年...留下的。"白羽咳着血,"天枢...核心..."

      萧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原来藏在这里。"魔气化作巨手抓向玉璧。

      白羽突然抱住宁明初冲向祭坛:"记住...你补的不是天..."玉璧光芒大盛,在意识消散前,她听到最后的耳语:

      "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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