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鸟当归不与飞

　　春雨过，已风暖，嫩树抽嫩芽。
　　店铺中，一名服务员弯腰擦完桌子后长舒一口气，抬头便看见了停在玻璃外不远处的法拉利 F8 。
　　“…………”
　　服务员麻木地盯着那辆车，刚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又没了。
　　妈的，老子累死累活的，为什么连房租都交不起?
　　人比人，气死人。

　　车旁站着个男人，西装笔直，看起来二十七八，眉眼间皆是冷淡疏离。
　　男人垂眸看着蹲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了，到底有什么事？”
　　小姑娘抬头满脸泪痕，水汪汪的杏眼哭的通红，抽抽涕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长得有些白嫩，眼眸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挂着泪珠，给人很干净的楚楚可怜的感觉。
　　奈何男人不为所动。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抽噎着开口：“我……我把车划花了一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所以你就为这事在这哭了半个小时?任我怎么问都不动也不说话?”
　　小姑娘撇撇嘴，又想哭。
　　男人伸手开门，淡淡道：“别哭了，不用你赔。早点回去，哭了半个小时了，回去洗洗脸，记得用冰袋冷敷一下眼，不然明天肿。早点睡。”
　　小姑娘抽泣着拽住他的袖子：“不，不行……是我划的车，我一定要赔……”
　　男人看向她，小姑娘衣衫有点旧，红着眼眶一脸倔强。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妹妹一直在他耳边讲的某些小说故事情节，瞬间有些头疼。
　　自己不会真遇见那些霸总文里的倔强女主了吧？
　　他皱了皱眉：“不用。”
　　结果，下一秒小姑娘就蹦出了一条特别经典的话：“为什么?你是不是看不起穷人? ！”
　　男人：“……”
　　还真碰见了。
　　小姑娘：“不行，该赔的我一定会赔。我不想欠你什么。车是我碰的，赔偿天经地义。”
　　男人无言。
　　小姑娘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相信我能赔?我虽然没钱，但你也不要看不起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男人抬眸看向这辆车上的划痕，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不小心划的，划痕挺深，已经伤到了底漆。
　　他又看了一眼她，小姑娘衣服是很旧的，灰色土土的看起来更旧了，家境一看就不算小康。男人报了个假数：“300块钱就行。”顿了顿还补充道：“划痕不算多深，三百块刚刚好。”
　　小姑娘点点头，又接着抹了抹泪：“我……我没这么多钱……”
　　男人：“……”
　　这是碰瓷的吧？
　　男人叹了口气，劝道：“姑娘，以后少看那些小说。”
　　姑娘突然听见这话，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啊？”
　　男人径直开了车门坐进去。
　　小姑娘手慢了一下没有拉住。
　　眼看车子就要开走了，小姑娘赶紧拍车窗：“喂!喂!”
　　男人没理她。
　　小姑娘咬咬牙，突然跑到车头前站在那里拦住车。
　　男人抬眸漠然地看着她。
　　小姑娘也倔强地看着他。
　　无声的对峙。
　　在寂静中，不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边跑过来边怒声骂道：“死丫头!胆肥了!居然敢跑！！！”
　　小姑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还未有动作，就被跑过来的女人扯住头发狠狠扇了两巴掌。
　　下手很重，小姑娘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她茫然地看向女人，过了一会才仿佛反应过来般，颤抖着喃喃：“妈……”
　　小姑娘的母亲更加生气，扭着小姑娘的耳朵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叫我妈?！人家有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比你大四十岁吗？！年纪大的会疼人知不知道！啊？！！”

　　“我告诉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去嫁了去!你弟弟将来娶媳妇的钱还要靠着人家老王给的聘礼呢！！！”

　　小姑娘哭喊着挣扎：“妈……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求求你了妈……”
　　女人怒气十足，抬手又要打，突然小臂被人隔着衣袖攥住，被迫停在半空。

　　男人淡然的声音响起：“这位……女士，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六条规定，结婚应当男女双方完全自愿，禁止任何一方对另一方加以强迫，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加以干涉。父母强迫子女结婚的行为违反了婚姻自由的法律。”
　　女人用力抽出手，理直气壮怒斥道：“她是我女儿，我养她这么大她不应该回报我吗？！！！”
　　男人垂眸看着女人，继续说道：“对，她是您女儿。但从《刑法》角度来看，暴力强迫子女结婚的行为可能涉嫌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五十七条规定，以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犯前款罪，致使被害人死亡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女人正准备骂的嘴默默闭上了。
　　小姑娘眼泪汪汪，小声道：“妈，你别让我嫁好不好……我给你挣钱，我……”
　　女人生气地打断：“你?就你? ! 你挣个屁的钱！！！”
　　小姑娘被吼的一颤，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她母亲气焰又盛，看向男人冷笑一声：“还真是贱丫头！才出来几天就勾引了一个男的！”
　　男人面无表情，情绪稳定地解释道：“我们刚认识。”
　　女人更气了：“贱蹄子!刚见面就勾引了一个男的!你这么缺男的嫁给老王怎么了？！！！人家儿子有大出息!他爹能相中你是你的福气! ! !要不是他妈早死，你会有这个机会?！”
　　男人：“……”
　　多年的涵养全用到这了。
　　女人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男人：“呦!看起来还是个有钱的。这样吧，你给我100万，我就把她卖给你怎么样？”
　　男人：“……女士，私自买卖人口犯法。”
　　小姑娘拉了拉她妈的袖子，在她妈骂之前赶紧开口：“妈，我答应你，每个月给你寄一万元可以吗？”
　　女人睨视着她。
　　小姑娘害怕地缩回手，小声道：“月底我一定给你打一万元，如果没有我就嫁人……”
　　“弟弟，弟弟应该要醒了……醒来看不见你就该哭了，你……快点回去吧。”
　　女人猛的拍了一下大腿，啧道：“对!我乖儿子快醒了!都怪你个死丫头!”转身匆匆离开前还不忘威胁：“我告诉你，月底，一万!没有，你就给我嫁过去!”
　　小姑娘看着女人跑远，低着头松了口气，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面前突然被递了一张卫生纸，洁白柔软。
　　小姑娘愣愣抬头。
　　男人垂眸，浅淡的眸子倒映着两颊红肿，满脸泪水，狼狈不堪的姑娘
　　他轻声道：“擦擦。”
　　小姑娘接过纸巾，手指无意识轻轻捏着它，努力挤出一个笑：“谢谢。”
　　男人没说话。
　　小姑娘捏了一会纸巾，才小心翼翼擦了擦脸。
　　“厉承。”
　　“啊？”姑娘愣了一下。
　　男人语气淡淡：“一个月一万，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工作对吗？毕竟现在通常是上班时间，而你在我车前蹲着哭了半个小时。”
　　“我叫厉承，这是我的名片。你有地方去吗？没地方的话如果信得过我就先跟我回去”男人拿出名片递给小姑娘。
　　他说：“我不确定你母亲会不会突然再来。你一个人怎么说都不安全。”
　　乍看冷漠的人，其实很体贴，很温柔。
　　那是骨子里的温柔。
　　小姑娘委屈地抽噎着，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叔……”
　　厉承应了一下，询问：“多大了？”
　　“今年刚刚18。”
　　“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元……元……”
　　厉承看着她，等着。
　　她手指慌乱地上下比划着，不断写着“水”字，上面一个，下面两个：“三，三水。”
　　厉承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一下，开口：“淼（miao）?”
　　元淼眼眸一亮，立刻点点头：“嗯!是淼!”
　　厉承垂眸抬起手，轻轻抹了一下她侧脸未擦掉的泪珠：“走吧，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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