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作者:风生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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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邻居的她


      明城打开一款现在很火的MOBA游戏,先看向好友页面,拉到最后,视线停留在一个灰色头像上。

      不在线。
      难道她卸载游戏了?

      点开她的主页,还是万年不变的老样子,一个可爱的辅助型英雄跳了出来,段位冻结在钻石三一颗心。

      大三寒假,从环境高雅的大学回到朴实自然的农村。
      高铁三个小时,转车到城乡车站,一个小时后等到回到镇上的大巴车,下车后,明城的老妈骑着一辆电动车在那里等着。

      看到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眼里总会流露出喜悦骄傲的光芒。

      “我姐什么时候回来?”明城把行李箱横放在车前,与老妈换了位置,驾驶电动车。

      “你没问你姐吗?”老妈语气责怪,作为弟弟当然要主动询问姐姐,不过她还是回答说:“你姐得二十五号回来,比上年早一天。”

      明城姐姐在一家国企工作,从小优秀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用来比较的孩子。

      说起明城的姐姐,明意,街坊邻居没有不夸赞的,懂事勤快聪明,能说会道,打小学习成绩就好,大学读研都是重本985,毕业就进入大国企,吃上了国家饭,明城的妈妈真是好福气,羡慕的话说烂了。

      明城追随着姐姐的脚步,同样不需要明妈费心督促,小初高从来都是名列前茅,大学顺利考上省里最好的大学。

      大家都说明家两姐弟有出息,了不得,即使明家只有个寡妇,旁人也不敢看轻了,村书记见着了明妈,都得走上前来热情打个招呼。

      “行啊,到时候咱一家去市里玩玩。”明城骑着电动车说。
      明妈爽朗一笑,“别耽误你考研学习就行。”
      “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明城看着眼前熟悉的乡间小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柿子树,远处麦田长出短短的绿苗,像铺了一片片绿色的地毯,空气清新而冷冽,和城市里大不一样。
      “对了,”他用不经意的语气说:“ 大春回来了吗?”

      大春是叫明春,住他家前面,与他同岁,成绩不好,只好曲线救国,选择艺考,没考上,又复读一年,上了一个综合类大学,两家大门不过五十米的距离,明城和他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

      明妈说:“回来啦,人放假比你早,我上午去看他卧床上打游戏,还问我你啥时候回来。”

      “哦,我晚上再去找他,这小子打游戏有瘾,也就晚上吃饭的时候能放下手机。”

      “可不是,老冯天天骂,我看他半点听不进去。”

      “他姐没管管他?”明城放慢电动车速度,怕速度快了,北风刮地响,听不清老妈的回答。
      “他姐还没回来,估计跟你姐差不多时候。”

      升腾起来的某种情绪,忽然扑了一个空,比失望要淡一些,明城只觉得空落落,回家的时候经过明春家,视线习惯性望他家大开的门里拐弯,即使知道看不到,也想看一看。

      一只巴掌大的小狗跑了出来,不会叫,短短的尾巴摇成螺旋桨,见到生人不怕不凶,热情极了。

      “嘿,这小狗长得喜人。”明城用脚尖拨了拨在车边打圈的狗。

      它毛绒肥胖的小身子扭了扭,躲开他的脚尖,一下子跑开,跑回大门后。

      “老冯刚问人要的,”明妈也笑,“你看看,跟只球似的,那个能吃呦,大春在家一天三顿地喂,这姐弟俩都喜欢狗。”

      “是啊。”明城想到关于狗一件事,笑了几声,“明秋比他弟弟还喜欢狗。”

      明春是春天生的,明秋是秋天生的,据明秋的妈妈老冯说,明秋出生时已经快冬天了,那天天上下了一点小雪,本来想叫明雪,明秋爷爷不同意,说找人算过命,明秋命里缺火缺木,就取个秋字最好,不仅应命还应时,后面明春出生,老冯也懒得费劲,直接缀个春字得了。

      二

      明秋是除夕上午到家的。
      明诚从前五天就早中晚打卡似的,去找明春打游戏,段位从星耀到王者20颗星。

      “你姐今天不回来吗?”游戏结束,出现结算页面,明诚给明春点了与个赞,懒散贴在游戏座椅上,侧头问曲腿半坐在床上的明春。

      明春再次点了开始游戏,“啊我姐,今天回来,昨天跟我妈打电话说的,她一回来肯定不让我玩游戏了。”

      打到一半,微信弹出语音电话,。
      是明秋。
      明春哀叹一声,“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按下接听,对方说了几句,他嗯嗯两声,结束。

      明诚把自己的手机撇给他,起身,助人为乐说:“我去吧,你帮我打着游戏,是镇上的公交总站对吧,已经到了吗?”

      明春只觉得这兄弟真贴心,“对,到了到了,有一个行李箱,你能拿过来不?”
      ……

      明春到的时候,明秋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在聚精会神看大鹅,蓝色行李箱立在身后。

      镇上公交站是个占地广阔的大院,东北有一户常年住在大院里的人家,在角落开垦出几垄菜畦,旁边挨着墙用渔网圈了个简陋的围栏,里面养了些鸡鸭鹅。

      明诚把电动车停在一旁,离她三米远,看她看大鹅。

      北方冬天冷而干燥,她穿得很严实,素白羽绒服包住了膝盖,灰色针织围巾拢住半张脸,只剩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这个样子是看不出胖瘦的,只有明诚硬是感觉她瘦了。

      工作很累吧。
      当大人不容易吧。

      几分钟后,看够大鹅的明秋伸直了腰,四处回顾,看到不远不近的明诚,先是一愣,而后惊喜眨眨眼,“哎,巧了,你来接明意吗?”

      她笑起来圈了一层冬日的浅金色光芒,明诚跟着她微笑起来,“不是,我来接你,明秋姐。”

      小小的啊了声,意识到明春一定在家打游戏没时间过来的明秋细长眉毛倒竖了起来,“这个明春啊……”
      回去一定是要揍一顿的。

      他载着她,乡村的街道干净宽阔,四驱车很少,孤零零的树与树之间挂上了喜气鲜艳的红灯笼,镇上的人下午才开始贴对联,贴福字,此刻大都一刻不闲,里里外外的清扫房屋。

      穿过大片大片绿色毯子一样的麦田,短短的麦苗齐刷刷抬起头,鼻尖嗅到的风冷冽清爽。

      年少的明诚绷紧后背,想起坐在后座的明秋一定出神地看着道边的风景,决不会注意到他的紧张与喜悦,心中既有温柔河流缠绕,又有若有若无的失落在叹息。

      如果每一年都可以这样,有多好。

      三

      明诚十岁的时候,和小一岁的明诚是这条街道上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两人形影不离,亲如兄弟。
      如果有人在路上看到了明诚,那五米之内必有明春的踪影。

      那年夏天,漫长的暑假,孩子们悠闲自在,大人们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
      放小孩子独自在家里,对农村人来说是不得已的习以为常。

      明诚和明春两个人在一起从不会感到孤独,他们奔跑在村里长长短短的大街小巷,总能发现一些奇奇怪怪有趣的小玩意,垃圾堆旁破烂的水壶、埋在土里的塑料手镯、叫不出名字的彩色小鸟、摇尾巴的土黄色大狗……
      每一次出门,都是一场小小的冒险。

      明秋和明意同岁,两人同时上初三,镇上开了个辅导班,村里人说里面的老师都是大学生,很厉害,于是明秋明意被爸爸妈妈报了名,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早上出门,下午回家,和在学校上学一样。

      明诚记得那天很热。

      傍晚时分忽然变了天气,黑压压的云盖住了以往淡蓝的天空,视野顿时阴沉灰暗起来。

      狂风乱舞,树枝发出咔嚓断裂声。
      天似乎就压在头顶上方。
      而他与明春跑散了。

      下午,两人从村里沿着一条贯穿村前村后的小路一直跑,跑到了无边无际的麦地里,明春说他妈妈告诉他山地里有野鸡,他没见过野鸡,问明诚要不要去找野鸡。

      明诚觉得很好玩,答应了,两人沿着起伏的田地追逐玩闹,又找到了一片果园。

      果园大门旁有两只拴着的大狼犬,看了他俩一眼,并不把两个小孩子当回事。

      明春胆子大,带着明诚绕着被铁丝网围起来的果园转圈,在东侧发现了一个绞烂的洞口,钻了进去,明诚有样学样,跟着爬进去。

      那是一片桃园,粉红的大桃子沉甸甸挂满树枝,明诚明春如同进了蟠桃园的小猴子,蹦蹦跳跳,看见又大又红的桃子,一个人摘,一个人兜着衣服接。

      桃子装的满满当当,堆成一座小山,走动起来,上面的立即滚落在地面上。

      两人偷桃子偷地忘了时间。
      是明诚忽然觉得天暗沉地有些可怕。
      要下大暴雨了。
      夏天的暴雨总来得气势汹汹,猝不及防。
      远处传来激烈狗吠声。
      还有人的叫骂声。

      明诚的心怦怦直跳,果园的主人发现他俩了。

      两人互看对方一样,不知怎么办好,只有撒腿跑,跑得越快越远才好。

      刚摘的桃子还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动。

      摘桃子的人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明诚剧烈喘息,不敢回头。

      暴风雨前的大风刮得旁边的杂草六神无主。
      等他再听不见粗鲁的叫骂声,停下冲刺的身躯,已经是孤零零一人。

      明春不见了!
      环顾四周,荒野连片,山沟起伏。
      他迷路了。

      层层叠叠的乌云盖压在连绵起伏的丘陵与田野中。
      大雨砸了下来。
      脸、胳膊、背脊被数不清的雨点打到发麻。
      十岁的明诚怕极了,他找不到家了,大人说说山里有狼,狼爱吃他们这些小孩。

      他放声大哭,渴望雨幕中会有人跑出来,哪怕是果园的主人。

      他躲进坡底一个凹进去的小洞里,像个刺猬似的蜷缩起来,哭的稀里哗啦。

      大雨不停。

      他哭累了,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隔着暴雨声,遥远而微弱。

      明诚擦了擦凝固的泪痕,钻出土洞,发觉天黑的看不见人,他冻的哆哆嗦嗦,在泥水横流的土坡前,双脚双腿并用,爬到了坡上面,整个人跟泥蛹一样。

      远处的黑点在快速移动。

      明诚哭腔拉长喊着“我在这”。

      泪眼婆娑中,凝望那黑点以雨落的速度奔向他,才看清来的人是穿着黑色雨衣的明秋。
      她打着手电筒,照清明诚的泥人模样,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明诚瘪着嘴,看她笑得弯腰,嘴巴跟着咧了开来,总觉得天要塌下来的他在明秋的大笑里,有了一丝温暖的实感,笑着笑着,又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明秋收住笑,用宽大的黑色雨衣把他罩了进去,小明诚身高只到她的肩膀,雨衣冰凉的触感盖在脸上,他不舒服的抓了抓。

      明秋拉低雨衣的拉链,好让明诚的头钻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明秋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按着明诚的肩膀,灯光只照亮前方小小短短的路,雨幕串连不断,两人磕磕绊绊往前走着。

      那段路可真长啊。

      荒野丘陵中,长草茂盛,溶成黑夜里张牙舞爪的鬼影。

      暴雨连天。

      十九岁的明诚,在某个恍惚瞬间,会感觉那年夏夜的暴雨,还有残留的雨珠,穿越时光,冰凉一颗,滴在他脸上。

      微弱的灯光、少女的笑容。

      四

      十三岁那年,明诚的爸爸因病去世了。

      在一个秋天。

      他没有看见姐姐明意哭,可她的眼睛总是肿肿的,一个人坐在堂屋中。

      妈妈没有时间哭,要准备爸爸的后事。

      下葬完之后的头七,老人说是亡者的回魂夜,来阳间看亲人最后一面。

      前后邻居的慰问、亲戚的哭泣、繁琐的下葬程序……明诚的思想凝固成坟前冰冷的墓碑,在荒芜的野地里,伫立。

      一群灰色雀鸟从天边飞掠,再无踪影。

      从爸爸猝然去世到头七之日,明诚没有见过明秋一面。

      那时候他对亲情之外的感情,陌生而无知,在空荡死寂的家里,沉重压抑伴随漫无边际的恐慌,让他在睡梦中反反复复醒来,有那么一瞬间,僵硬的大脑中,出现一张被大雨淋透,仍生机勃勃的笑脸。

      他好像跟着笑了。

      过完最那段模糊不清的日子,他终于见到了明秋。

      她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蓝色校服搭在车筐上,往家走,看见站在街上的他,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白色孝带,急急闪开,想要跑上去打招呼的他,很识眼色的停住动作,低头踩着地上的枯叶,喀嚓碎裂声,此起彼伏。

      明秋的妈妈在无意中说起,明秋怕鬼,看见白事,就要做好几天噩梦。

      这样啊。

      说不清什么感觉,他记起爸爸的棺材,黑漆明亮,在秋日的光里,上下小幅度起伏,看起来没什么可怕,当他将第一把黄土洒在棺盖上时,还希望里面会有一些响动。

      那晚,明诚大概是带了报复明秋的意思,在深夜的时候,找到明秋房间的外墙,用力捶墙,三下。

      他想,最好吓得她永远不敢再踏进他家。

      日子总要过下去,明妈虔诚地执行着这句话。

      明诚明意上学,明妈找了一份工作。

      星期五从寄宿学校回家,家门大开,黑色的大锁掉落在地上,有种以死谢罪的决绝。

      看着空荡无声的庭院。

      明诚心里有不好的感觉。

      他不敢进去,转头往前面,往明春家里跑去。

      惊动了明春妈,明春妈给他妈打电话,在忙,没有人接。

      在村里,成年男人都出去务工,只留下女人管家,明春妈找了前后几个邻居,凑了个妇女小队,拿着锄头、镰刀、木棍进了他家,明诚跟在后面。

      堂屋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十几个抽屉拉开着,如同惊吓张大的嘴巴,歇斯底里地无声叫嚷。

      进小偷了。

      明春妈与邻居把屋子检查一遍,确定小偷已经离开。

      “诚诚,去我家待着,我去找你妈,抓紧回来看看丢了什么东西,好去派出所报警。”明春妈拉着他往外走。

      明诚眼泪啪啪嗒掉,手掰住门框,倔强摇头,“我不去,我守着我家,我哪也不去。”

      明春妈拗不过他,火急火燎走了。

      他放下书包,擦了把眼泪,一点一点收拾被搞乱的房子。

      明秋就这样走了进来。

      和姐姐明意一起。

      两人已经知道家里遭贼的事,明意先奔进里屋,过了一会儿,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回来时缓和很多,明诚跟着松下一口气。

      明秋没有多问,只是抱了抱明意。

      三个人整理干净屋子,挤坐在窄窄的沙发上,明秋拿出书包里的小说,问明意看不看。

      明诚扫了一眼封面,清新文艺的蓝色背景,一个漂亮可爱的长发女生仰望天空,他在班上同桌那里看到过相似的言情杂志,常常是一下课,四五个女生围在同桌那,讨论那篇故事让她们感动的掉眼泪,哪个男主是自己的理想型。

      明意摇头,从书包里翻出写满公式的物理题册,铺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明秋不满意地哼哼两声,“最讨厌物理了……”抱着小说,津津有味投入其中。

      明诚依偎在明意身旁,隔着明意专注做题的脸庞,他毫不费力就能看到明秋看故事看到生动万分的表情变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挑眉,一会儿嘴巴咧起来傻笑……

      这种言情杂志中间会有几页流行的人格或命运测试,她拿起笔计算得数,算完后,高兴地说:“太准了,明意,你快看看啊,上面说我喜欢胡思乱想,没有安全感,以后一定要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它说得真对,我也感觉自己是这样,哎,你来试一试嘛,别做这些奇奇怪怪的物理了,我看着头疼……”

      明意感兴趣地接过杂志,拿铅笔圈画选项,之后两人叽叽喳喳分享测试结果的神奇。

      她好可爱。

      明诚安静地想,可爱到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可以消失。

      五

      当明诚毕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想要被明秋看见,作为一个男人。

      他想,他应该算得上理智与成熟。

      意义非凡的春节周而复始,今年似乎格外值得纪念。

      他想好怎样委婉表达自己的感情,怎样接受她讶异不赞同的可爱表情,也做好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决心。

      直到看见一辆气派的轿车停在明秋家门口,陌生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吸烟。

      归家的明诚愕然站在街道上,抱着一丝丝微弱侥幸,希望一切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许,男人只是明春的朋友。

      可是嫉妒扭曲地阴暗地生长,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双腿迈动,来到男人的身旁,听见嘴巴替他说话:“你好,你是明春的朋友是吧,我也是明春的朋友,怎么不进去,外面多冷啊……”

      嘴巴乱说话。

      男人把烟扔在脚底,用脚尖碾灭,笑容温文尔雅,“出来醒醒酒,你找明春,他在屋里。”他让开半边身子,示意他进去。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停在原地,“明秋姐也回来了吗?”

      “明秋,”男人又笑了,这次笑跟之前的不同,“嗯,也在屋里,跟小狗逗趣呢……”

      心被重重的打上一拳,他在那短促的笑里捕捉到一种令他心脏绞痛的甜蜜,全身血液缓慢停止流动,只有深深的嫉妒、不甘、痛苦狂风暴雨一样席卷他每一寸感官,可他没有立场表现出来,越是痛苦越是面无表情,提起虚伪的笑容,“奥,她还是这么喜欢小狗,我姐找她来我家玩,如果她没空就算了,没什么事。”

      “嗯,等会我和她说一声。”

      “好。”他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家,妈妈正在包饺子,听见门口的响动,立即起身出去迎接。

      明意在屋里打电话,透过窗户看了他一眼,算是招呼。

      明诚收拾好行李,洗洗手,坐在桌前,与妈妈包饺子。

      “我姐在和谁打视频,聊这么久?”

      妈妈摇头笑了笑,“你姐的对象,等会你过去打个招呼……”

      “干什么的?”
      “律师,挺厉害的,跟你姐还是高中同学,一个县的,我刚看了长得也挺俊,就一点不好,独生子,没个兄弟姐妹,以后要是家里人病了老了,都得他和你姐两个人照顾……”明诚妈越说心里越担忧。

      明诚连忙安慰,独生子女有独生子女的好,明意最不喜欢处理各种亲戚关系。

      “唉,时间过得真快,”明诚妈手指灵活地包完一个饺子,看着挺拔俊秀的儿子,又欣慰又唏嘘,明诚和明意啊,两个不会走只会爬的小家伙转眼要成家立业,组成新家庭了,“咱这一片,跟你姐同岁的孩子啊,都快要结婚了。”

      “是啊,怎么就这么快。”明诚想起十七岁的明秋,又不可避免想到站在她家门口的男人,痛苦地心要裂开,“明秋姐也交男朋友了。”
      “你看见她对象了?”明诚妈像个坐在村头打听家长里短的老太,眼里冒着好奇的光,“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他无法违心,“明秋姐喜欢就好。”

      “明秋眼光比你姐还高,听老冯说,这个家里开公司的,有钱,人也长得漂亮,多好的小伙子,就这个条件,明秋还不太愿意,拖着不订婚,你说她是要找个什么样的?”

      明诚心中瞬间冒出一簇希望的火苗,“不愿意为什么带回家了?”

      “那男的死皮赖脸跟来的。”
      “真的吗?”他神情激动,手晃了下,饺子馅撒出来一些。
      明妈把桌子上的馅用筷子别起来,诧异说:“你起个什么劲?”
      “啊,我替明秋姐生气,这男的太不尊重明秋姐了……”

      明意不知何时挂了视频,听着两人的对话,插了一句,“想什么呢,就明秋那个性格,真不喜欢,早就放狗把人家赶出去了。”

      这话逗乐了明妈,她哈哈笑了起来,“是明秋能干出来的事。”

      夜里,明诚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冬天的,他穿好棉袄,爬上平房的屋顶,看见前面明秋家还亮着灯。

      乡下的冬天,星星明珠一样倾落在墨黑鹅绒一样的夜空中。

      昏黄路灯照亮的宽阔街道传来时高时低的交谈声,明诚总是能很快分辨出明秋的声音,就像在沙砾中找寻珍珠。

      “今天的星星好多好漂亮,我小时候总想着七星连珠,自己就可以穿越时空,谈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

      “哈哈哈哈哈……”男人低沉的笑声在冰冷空气中震动,“那你告诉我,最想和哪个古人谈?”

      声音停止一会,大概在认真思考,“还是算了,古人太没意思了,真能穿越时空,我要回到小学,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又是一阵愉快的笑声,“从小学吗,太难为你了,那你要来找我,带我一起。”

      “和我这种天才一起学习,对你不公平,所以,你还是按部就班学习韵母表吧。”

      “可我高考710。”

      “710怎么了?最烦你们这种拿成绩说话的人了,等我重回小学,天天拿满分……喂,你干嘛亲我,你还亲!。”

      “秋秋,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呵呵,你不会想说和你的爱一样多吧……”

      “怎么会?”

      “那有多少颗?”

      “想知道吗?”
      “想啊!”

      “710颗”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高考分数。”
      “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六

      明秋出嫁那天,明诚请假参加她的婚礼。

      前一天晚上,他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卑劣地想,多希望明天有一场暴雨。

      又在半睡半醒中,推翻所有。

      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像明秋一样灿烂美好的好天气。

      在家乡送嫁有一个习俗,需要新娘的兄弟背着新娘送入迎亲的花车。
      明春早两天就嚷嚷开始强身健体,被明秋教训了一顿,一个激动绊倒在门槛,扭伤了脚踝。

      无奈,明春妈找了明诚代替明春去背新娘。

      明意问他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只要明秋不嫌弃”他笑容平常,答应地松快。

      家门口那条长长的街道,红色喜纸张贴在各处显眼地方,挨着墙边摆着齐整的艳丽玫瑰,路面则铺上新红松软的地毯。
      那一天,天气格外好,天空薄纱一般湛蓝轻柔,阳光并不热烈,照在人身上像猫尾巴扫过肌肤。
      明秋穿着明艳中式嫁衣,珠翠琳琅,低眉坐在洒满桂圆红枣的床沿。

      安静美好。
      世间任何词汇也无法将她描绘完全。

      自己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人,只要走两步,就可以伸出手,牵住她的手,然后呢——

      他站在她面前,那些卑劣到无法说出口的想法,冲击着他的躯体,而面上的微笑愈加温柔安和,这一刻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当作明秋姐喜欢的人,假装去往的是属于两人的一生。

      当他将她背在身后,满天礼花化成那年滂沱大雨,耳边的一呼一吸,宁静温暖,包裹他儿时那颗仓惶惊惧的心脏,无限平静,无限叹息,只在心里祈祷,要快乐,要平安,我可爱的,怕鬼的秋秋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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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作为邻居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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