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说他是我男朋友

　　养宠物的人，会在家里装上监控。
　　领导在办公室里装上监控，打工人也就成了宠物。

　　死气沉沉的周一，在最早回到办公室的同事的一声惊叫声中，变得不再死气沉沉。

　　“不好意思，麻烦往里挤一挤，还能进一个。”

　　尚可柔艰难地挤进电梯，电梯门在她脸前勉强合上。她局促地控制着头部尽量往后仰，免得额头磕在电梯门上。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根本没有空间腾出手去拿。

　　停了几层，电梯空了三分之一，尚可柔终于有空位弯曲手臂掏出手机，上百条群消息瞬间弹出：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办公室装监控了！！！”
　　“什么？？？那以后还能愉快地摸鱼吗？”
　　“不是吧？天塌了啊……”
　　“每个座位都能看到吗？”
　　“包没死角的，每隔一米一个摄像头。”
　　……

　　粗略看了几条信息，叮一声响，18层到了。尚可柔一个箭步冲出电梯，快速在打卡机按下指纹。

　　8:59，幸好，赶上了，不用被扣钱。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抬头看到一排崭新的摄像头，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说宠物都抬举了，这分明是圈养的牛马啊！

　　打工人常在网络上戏称上班是回牛马棚。有的人在开玩笑，有的人在照镜子。
　　现代化牛马棚还带监控呢，生活可太有盼头了。

　　办公室内热闹非凡，同事们都围在一起热烈讨论。虽然尚可柔很想参与其中狠狠骂几句，但是肚子咕咕叫唤着抗议，便先去茶水间吃早餐。

　　刚坐下，苏眉马上迎上来。

　　“看群了吗？我们公司装监控了啊！”

　　尚可柔咬一口包子：“刚进门就被一排白花花的摄像头晃得睁不开眼，想不知道都难。”

　　“完了，”苏眉绝望地往椅背一靠，“别说不敢在电脑上吐槽领导了，以后连手机都不能玩了。”

　　尚可柔仰头看天花板，问：“话说，这个距离能看到手机上的字吗？”

　　“好问题，刚刚我们就已经研究过了。”

　　尚可柔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眉，希望能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吧？”尚可柔顿时失去胃口，放下剩一半的包子，“我们这层高怎么说都有两米多。”

　　“因为有放大画面的功能。”

　　“既然画面都可以被放大，那么我们在这说话，是不是——”

　　苏眉望着她们头顶的摄像头，点头：“是的，会被录下来。”

　　“那这个，”尚可柔指着正对着空调开关的监控，问道，“它的作用是什么？”

　　“上周末有个同事回来加班，把空调开了，导致空调费比上个月贵。所以领导在这里安个监控，要求每天晚上八点后以及周末加班的同事不得开空调。”

　　“真好，我为科技进步感到动容。”

　　话题过于沉重，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苏眉见尚可柔没有继续吃包子，起身去冰箱拿了瓶酸奶给她：“喝点酸奶吧，饿着肚子工作怎么行。”

　　尚可柔接过，张嘴刚要说话，想起头顶的摄像头，压低声：“到明年六月我们就有一年工作经验了，是不是就可以看看其他机会了？”

　　“有心仪公司了？”苏眉问。

　　“我理想的公司，同事间相处融洽，下班后还能一起去聚餐唱K。没有冗长的工作流程，也没有紧张的上下级关系，可以轻松地叫对方的名字，英文名。”

　　说到兴奋处，她的眼睛亮亮的，不禁提高声音：“我已经给自己起好英文名，就等着入职了。”

　　苏眉笑着敲她脑袋：“别瞎想了，赶紧把酸奶喝了。待会你上司一回来，你连喝的时间都没有。”

　　尚可柔连喝几口，笑道：“生活这么苦，当然要幻想点好的哄自己开心。我还幻想有个男朋友呢。”

　　笑容凝在嘴角，苏眉眼神担忧地看着她。
　　她是苏眉最好的朋友，相识于12岁，到现在已陪伴彼此整整十年。大学毕业后两人入职同一家广告公司，一人做客户执行，一人做IP设计。

　　“男朋友？他是怎样的？”苏眉凑近她，“高吗？帅吗？”

　　“他呀，”尚可柔害羞地低头，“我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我喜欢的人，那肯定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从小到大，苏眉都没听她说过喜欢哪个男生，或者喜欢哪个类型的男明星。这些年来，她兼顾着学业和兼职，无暇顾及其他，怎会突然就有了一个明确的幻想对象？

　　一定要问清楚。

　　“一个虚构的人，他的品性是虚的，我更关心他的外貌怎样。他多高？长什么样的？”

　　“他长得挺高的，”尚可柔站起身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这儿。身材很好，有八块腹肌哦！”

　　“你看到他有腹肌？”

　　“他拉着我的手摸过，隔着衣服。”

　　见苏眉脸色愈发凝重，尚可柔连忙安抚道：“别担心，我很清楚这只是幻想。我幻想的男朋友高大帅气，有八块腹肌，这很正常。人总是向往美好的，对不对？”

　　苏眉拉着她的手，内心挣扎一番，还是问出口：“你最近有见到叔叔吗？”

　　“爸爸”二字在尚可柔的世界是禁词，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她知道苏眉此番开口，是因为关心自己。

　　她想让她安心，想告诉她“没有，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爸爸了”，但又不愿骗她。

　　迟疑片刻，尚可柔缓缓点了点头。

　　原本紧锁的眉头更深了，苏眉正想说什么，有人敲了敲茶水间的门。

　　是尚可柔的上司沈西雯。
　　“可柔，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去开会。”

　　“来啦雯姐。”尚可柔赶紧放下还没喝完的酸奶，起身跟上。

　　沈西雯边走边安排工作：“五分钟后，我们出发去ML公司开项目启动会。你现在把文件准备一下，该打印的打印，该装订的装订，千万别漏了。”

　　“好的。”尚可柔应了一声，马上投入工作中。

　　ML是一家港资快消公司，主营产品是巧克力。不久前，尚可柔所任职的创蝶传媒公司以低价拿下ML为期一年的外宣项目，成为代理商。投标文件是尚可柔做的，所以她对这个项目非常熟悉。

　　麻利地整理好会议所需文件，尚可柔提着包包，跟沈西雯出发前往ML。

　　10分钟后，她们下车，走进办公大楼。

　　沈西雯指了指电梯旁的咖啡店，说：“你去买三杯饮品，我和客户各要一杯冰美式，你给自己也带一杯，看看喜欢喝什么。”

　　“好的雯姐。”

　　听到可以白薅一杯饮品，尚可柔顿时觉得手中的包包都变轻了。出来开会还是挺好的，既可以躲过周会不用听经理发表废话演讲，又可以喝到平日里不舍得买的饮料。
　　要知道，平时在公司也就喝茶水间里没有牌子的袋泡茶了。

　　“小姐，要喝什么？”服务员笑脸相迎。

　　听到这个称呼，尚可柔觉得包包又轻了几分：她叫我小姐诶，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港剧里的职业女性吧！

　　“两杯冰美式，一杯巧克力星冰乐。”尚可柔补充：“大杯，冰的，三泵摩卡酱加一泵摩卡淋酱，多搅打稀奶油。谢谢。”

　　提着三杯饮品，她跟着沈西雯走进电梯。

　　电梯里挤满了人，尚可柔小心地护着饮品，眼睛紧紧盯着沈西雯的后脑勺，担心一个不留神她下了电梯，留自己一个人在陌生大厦的电梯里。
　　第一次见客户，内心难免有些忐忑，和一种隐隐的要成为大人的兴奋感。

　　到了28层，沈西雯迈步往外走，尚可柔连忙跟上。

　　果然是甲方爸爸，不仅租在繁华地段，而且办公室装修大气得体，透着金钱的味道。

　　前台小姐先将她们带到休息室。大概三分钟后，她折返，告诉她们去南边的会议室。

　　尚可柔走在前面，自然承担起敲门的任务。她先是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再推开门。

　　她知道今天跟她们开会的是项目经理，是一个女生。所以在她的预想里，会议室里只有一个女生。

　　但是现在会议室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本来也没什么，客户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说不定领导心血来潮想来参会，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提着饮品的手在微微发抖，尚可柔想叫自己冷静，但失败了。

　　犹如被点了穴，她定在门口，呆呆望着那个男人。

　　——她幻想的男朋友，端坐在里面。

　　大脑飞速运转：幻想出来的人，怎么会跟现实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这是有可能存在的吗？

　　“顾总、秦经理，早上好。”沈西雯推了推愣在原地的尚可柔：“快叫人。”

　　尚可柔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鹦鹉学舌道：“顾、顾总好……秦经理，你也好。”

　　谨记分饮品的任务，她手忙脚乱地取出饮品，这杯冰美式是给秦经理的，另一杯冰美式是给沈西雯的，剩下这杯……

　　她怯怯地抬眼，再次对上男人的视线。

　　从她推门到现在，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疑惑、不悦、失落交织的神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下弯的嘴角，冷冰冰的眼神和绷紧的脸。

　　尚可柔握着还未被分出去的星冰乐，杯身冒着水珠，聚集在一起往下流，无声地滴在桌上。

　　这一滴水让她回过神来。

　　她低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递出这杯精心挑选的，三泵糖+多奶油巧克力星冰乐。

　　“顾总，这是您的星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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