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终夜

　　现在是早上6:00，罗杰抬着箱子下楼，他已经尽量小心，老旧的木板还是嘎哑作响。

　　这让他有点烦躁。

　　“贝斯特先生一家会听见的。”

　　贝斯特夫人那双充满挑剔的眼神总让他不自在，当然，贝斯特先生身上的那股派头，也是罗杰不愿意碰见他们一家的原因。

　　“哼，有钱的老爷……”

　　想到这，罗杰几乎要忍不住用力跺地板，“安安稳稳地睡暖被窝！哼……”但他还是小心往前迈步。

　　“哼！”一股火气从他鼻子里喷出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拐角溜过来，罗杰满心的火气一看到她就全吓灭了，撇开眼不说话。

　　利奥倚着墙，身上穿一件酒红色长裙，印了白色的碎花，正斜着眼望他，妖妖娆娆地笑。

　　罗杰当没看到她，嘟嘟囔囔嘀咕一句“该死的哥伦比亚人”，抬起箱子贴着栏杆走。利奥也不说话，石绿的眼睛一点不眨盯着他转。

　　……

　　雷尔茨接到一单委托- -这是他毕业后第一单委托，要完成的漂漂亮亮。

　　委托人要求他找到一个姓布恩迪亚的哥伦比亚女人，承诺给他这个女人所欠债务的一半金额作为酬劳，数目不是很多，但足够雷尔茨开张了。

　　委托人没有告诉他那个女人的名字，只给了照片，还提供了一个大致的地址。

　　雷尔茨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钱不会那么好赚。至于委托人的另一个要求，

　　催债……

　　他只能表示：“以貌取人是大多数人的习惯，但这实在是一个错误。”

　　其实单从体型上看，雷尔茨符合大部分人对催债人的想象：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皮肤闪着阳光的色泽，在大学会是很受欢迎的橄榄球冲撞手，还沉着脸，光是站着就给人一股压迫感。

　　“但我实际上是相当温和的人。”雷尔茨常常这样对人解释，只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很少会立即赞同罢了。

　　……

　　沃德街远算不上偏僻，但实在谈不上有多出名，最值得一提的大约是一尊希腊倒水石像，那是一位阿拉伯老商人带来的。

　　据说人们为石像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会，但是阿拉伯商人已经很老了，甚至没等到欢迎会开始就已经去世，人们在两周后发现一一腐臭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欢迎会自然不了了之，而那个房间也变成了只有穷苦外地人才会租的鬼屋一一罗杰就住在那里。

　　凌晨5:00，太阳还没有升起，罗杰蹲在黑暗的罅隙里，石像在他边上，肩上的水瓶向下倾倒，散发出长久没人清理的腥气。

　　罗杰扯了几片叶子嚼，想象自己正抽着雪茄，坐在城堡里看报，壁炉里的火光噼啪作响。

　　眼前忽然浮现一双石绿色的眼睛，罗杰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他才不想看见利奥。

　　这样想着，罗杰睁开眼回头去找他的帽子。

　　帽子在石像头上，这是他刚才图方便搭上的。

　　但现在，

　　罗杰恨不得自己从没想起过这回事。

　　利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他后面，此刻正站在水瓶旁，抬头看着他，水雾泅湿了她的裙摆，血红色飘在水面上，莫名渗人。

　　像血一样……罗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时顾不上帽子，余光瞟着利奥，慢慢往回走。

　　10月底的太阳空洞洞镶在天上，只剩下一点余烬，不再烧而显得冰凉。他能清晰感觉到心脏不停跳动，把血液泵入全身各处，但手脚依然冰凉发颤，搜刮不出一丝热气。

　　可能过得很久，罗杰后退的步子抵上了什么一一是的，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往后退。

　　一道泛着热气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

　　“先生？”

　　他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一弹，猛地跳起来，“啊，噢……哦……”

　　“感谢你，先生……”他斟酌着笑，但谢什么，他却不细说。

　　雷尔茨看得出这位略显邋遢的先生背后有故事，但他已经过了爱刨根究底去问别人痛苦事迹的年纪，因此只是摘下贝雷帽微笑。

　　“不胜荣幸。”

　　他顿了一下，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啊，如果您认识一位有着石绿色眼睛与棕色卷发的女士，”他看到男人眼神变了，于是接着道，

　　“也许你能为我讲讲她？她从哥伦比亚来。”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预感，雷尔斯认为这位先生背后的故事，或许会与那位失踪的女士有关。

　　现在男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脸上混杂了说不清是恐惧、惊愕还是厌恶的颜色，鼻子阴沉沉的钩下去。

　　沉默一一

　　雷尔兹自信有足够的耐心，安静地盯着男人，等待他开口。

　　很久，他终于看到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干涸而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一点点逼出来的，“你有看到什么吗？”

　　于是雷尔茨向西望，借着未破晓的天光看见罗杰背后站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把手电筒扫过去。

　　白光散射在水雾上，一条笔直的光路向前打去，掩埋在暗色雾气中的东西显露出真容。

　　“……石像”

　　雷尔斯心里松了一口气，年轻的侦探尚未做好面对灵异生物的准备。

　　石像在这里放了很多年，常年浸润在水气里。半面身子爬满青苔，脸上雕刻成眼睛的凹陷也没能幸免，苔藓肆无忌惮地蔓延，远远看去盈着一池水光。

　　顾盼生辉，他在心里默默赞叹一句。

　　太安静了，笼罩在四周的白雾翻涌而出，占据了视线，无形中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气氛很诡异，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雷尔茨低头去看罗杰，罗杰不算矮，骨骼伸展开大约和雷尔茨一样高。等他总习惯性蜷曲着身体，躯干上依稀能看出肌肉存在过的痕迹，但现在已经嶙峋而枯槁了。

　　罗杰好像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什么，猛地推开雷尔茨，向着雾气里发足狂奔。

　　雷尔茨没有追上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罗杰脸上怪异而扭曲的神情。

　　阳光冲破雾气，刺的雷尔茨眯眼，罗杰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不顾一切迎着天光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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