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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少侠烤鱼
凛冽的寒风刮过面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一对少年少女惊惶地在雪地里奔逃。
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咬了咬牙,沉声道:“姐姐,你且带上东西先走一步,我来断后。”
少女眼中含泪,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目光里好像有无限的痛苦与挣扎,陆巡景安抚似的冲陆巡星笑了笑,“阿姐莫怕,我引开追兵自会跟上你。”
陆昭夕几乎是粗鲁地抹了抹眼泪,哑声道:“小景……姐姐等你。”
看着姐姐的身影远去,陆巡景深吸一口气,沉默又缓慢地抬起剑,原来追兵已至。
夜幕上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
夜色很美,可惜我以后应该再也看不到了,陆巡景有些遗憾,阿姐一定要逃走啊,去北地寻到大哥才能为陆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人报仇……
想到父亲挡在他们身前的背影和母亲回头时眷恋的眼神,陆巡景眼睛酸涩,几乎要掉下泪来。
寒光一闪而逝,利刃出鞘,敌人离自己只有数尺之遥,他没有像对方想象的那样慌乱狼狈,虽然日夜奔逃消磨了他的体力,身上又受了伤,但还是凌然立于危崖之上。
领头的看着少年锐利的目光有些不忍,但还是朝周围人低声喝道:“不许杀了这小子,给他留口气就行,他要是死了咱们也拿不着银子!”
一群匪徒露出狞笑,挥舞着刀棍,怪叫着扑了上去。
陆巡景手中剑光一闪,飞身上前,决意不能放走一个恶匪。已经有很多人为他们姐弟两个牺牲了,已经一步步地逃到这里了,决不能半途而废!
一片刀光剑影过后,地上开出鲜血淋漓的花。陆巡景和对面的一群追兵多多少少都身上挂了彩。
少年喘息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让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不断回忆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一招一式。
不断重复的动作,一刻不停地挥动手里的剑,陆寻景顾不得身上的伤,血液在慢慢流失,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
他心里一片酸涩,如果从前练剑的时候能再努力一点,那么如今是否情形会稍有不同。
一招未满,一招又至,对方人多势众,蚂蚁尚且能吞象,又何况陆巡景只是个奔逃数日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十几岁少年。
陆巡景只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疲惫与无力像是一把火,从五脏六腑一直烧到天灵盖。
他身形一晃,被一刀砍在肩膀上,顿时鲜血如注。
此时正值深冬,凛冽的温度冻结了流血的伤口,也让他的心如坠冰窖。
他不停地回忆着,父母的脸、从小照顾他们兄弟姐妹的老管家的脸、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卫侍女的脸……
就像是一场残酷的凌迟,血淋淋地把一切的不甘与绝望都摆在他面前。
陆家的家传剑谱《离风剑法》陆寻景只学到第七目,只凭现在的他是绝对无法拦下所有人,更遑论杀掉他们为家人报仇,不过他也只奢求尽量拖住这群人,为姐姐争取时间。
陆巡景在心里暗自抱歉:阿姐,我们或许此生再难相见,或者我今晚就要葬身于此……
恍惚间,他的佩剑剑身断裂,再难支撑。
突如其来的一击正中他的后心,陆巡景扑通向地面倒下,不知是谁重重的踩上他的肩膀。
雪地很冷,却给他滚烫的脸颊些许慰藉,陆巡景喃喃道,“阿姐应该跑远了吧,我至少最后保全了她对不对……”
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个半大孩子,才刚刚见识了什么是生离死别,如今就要面对自己的死亡了。
陆巡景好怕,他怕黑,也怕疼,可是他更怕死,更怕所有亲人含冤而死不得瞑目。
他想,起码在最后他要勇敢些,他不会求饶也不会惨叫,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死去。
陆巡景闭上眼睛,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既然落在你们手里我也不会摇尾乞怜。”
片刻的静默之后就是突然爆发的一阵狂笑,其中笑得最夸张的就是领头旁边的大汉,他抬手抹掉了眼角一点笑出的泪光。
“我说陆家小少爷,你不会真以为你二姐能跑的掉吧?”
陆巡景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跑不掉了?”
领头的那人,江湖人称鬼头刀燕三,他眼中带着些许怜悯,“小子,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你们家有什么宝贝遭人惦记你不知道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们连陆家的几条看门狗都不会放过,又怎么可能让堂堂二小姐跑了呢,看你死到临头了我就告诉你吧,前面也有我们的人,你们没一个能跑的掉。”
陆巡景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几乎要喘不上气。
怎么会这样?!牺牲了那么多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原来竟是无用功吗?到底谁能救救他们,难道只有神仙降世才能改变这一切吗……
燕三收敛了表情,“把他的两条腿打断,咱们兄弟也该回去领报酬了!”
陆巡景双目赤红,一时间竟又爆发出力量,嘶吼道:“混蛋……放开我,我要……我要杀了你们!”
有喽啰下意识举刀要砍,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劳驾,请问你们是劫道的吗?”
一个玄衣青年神出鬼没,不知何时竟然无声出现在他们背后。
一群人像是见鬼了似的瞪着他,燕三跨出一步,扯出个笑脸,本想称呼一句少侠,可是细看这位的尊荣,将要出口的话竟然卡在嘴边。
那青年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满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背后,脸色苍白地蹲在悬崖边,手里竟然还攥着几尾用树枝串起来的鱼。
本来因为这人的突然出现而心生警惕的一群人顿时感觉像被耍了,这小子看起来不仅不像什么惩恶扬善的大侠,反而像个无家可归的落魄神经病!
顿时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似乎是觉得刚才被这个疯子吓住了很没面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奶奶的,不人不鬼的蹲在那里干什么,看老子不砍死你!”
“哥几个给这小子个教训,别招惹不该惹的人,敢说我们是劫道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燕三本能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他也只是因为实力最强才做的临时首领,这帮人和他非亲非故的,所以看的有人跃跃欲试地想过去也没出声制止。
而且他也有让这些人前去试探的意思,毕竟怎么想这件事都很不对劲,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悬崖边,普通人真的能做到吗?
那黑衣青年看到他们气势汹汹地围过来,茫然地抬头,“怎么了?我说你们是劫道的所以不高兴了吗?”
对面的人满脸狞笑,“小子,等我砍下你的项上人头再告诉你罢。”
青年歪了歪头,轻声道:“你想杀我?为什么呢……我不过是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呀……”
下一刻,一把朴刀已经劈砍而下,匪徒们脸上血腥的狞笑越来越大,似乎为马上要看到的残酷场面而感到兴奋。
陆巡景无力地看向他们的方向,大吼出声道:“不要——”
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黑衣青年明明手无寸铁,却在瞬息之间夺取了面前几人的性命。
而所用武器正是串着鱼的树枝,月光照在青白鱼身上,一片星星点点的血迹。
冰冷无神的鱼目正对着剩下的匪徒们,这一幕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几乎是畏惧地注视这挥手间就夺取人性命的陌生青年。
燕三虽有预感此人并非常人,但也着实一惊,那些人虽然实力不及自己,可想要瞬息间解决他们也绝非如此轻松的事。
他脸上笑得真诚,微微弯腰一拱手,“这位少侠,刚才他们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寒暄的话还没说完,燕三就听见那青年忧郁地端详着手里的银鱼,“都被弄脏了,不能吃了呀。”
他越发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于是略带讨好之意道:“少侠,前面就是东临城,在下把人交上去拿了报酬后请您享用山珍海味可好?”
燕三虽然面上笑得爽朗真诚,可内心真是别扭极了,本来马上事情都要办成了,又从哪蹦出来个这样武功高强的怪人,只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坏事才好。
也许是越期盼什么越得不到罢,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现状的陆巡景突然恳求道:“这位少侠,我陆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都被屠戮殆尽,只求您救我和姐姐一命,来日必有重谢!”
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字字泣血,此时正好无人钳制,于是陆巡景拼命向他磕头,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神出鬼没但实力好强的陌生人身上。
一旁的燕三气的几乎吐血,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要把银子拿到手,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被救走。
他握紧手里的鬼头刀,现在也顾不得这人什么来头了,敢阻碍他赚银子的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各异,但黑衣人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陆巡景,轻声问道:“你会做烤鱼吗?”
陆巡景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但还是诧异又莫名其妙道:“这个倒是会的……”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那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他从阴影中缓步走出,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虽然一身落拓可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出尘不凡。
他一身黑衣,显得露出的皮肤更加莹白,在月光下有如玉人,长发四散却不显狼狈,只是给他平添几分柔软。
可就是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足尖一点欺身而来,形如鬼魅,好似漫不经心地出了几剑,一片寒光点点,竟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动作并不快,轻描淡写的几下就让这方寸之地又重归寂静,那些人竟是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来便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尸体。
眼下能出气的活人也只剩下燕三和陆寻景两人。
燕三难以抑制地战栗着,几乎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但还是咬牙问道:“阁下怎么不杀我?”
青年正嫌弃地扯着衣角擦拭着脸颊上的点点血迹,闻言轻咦了一声。
“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山珍海味?”他眼睛眯了眯,“难不成你要赖账?”
燕三真是死也猜不到这人竟然是因为这个才放过自己一命,不过转念一想,刚才答应了救陆巡景那小子一命也是因为他会做烤鱼……
他心里越发纳闷,到底是哪蹦出来这么个疯子,别是个山中精魅吧!
正想着,陆巡景深深一鞠躬,“多谢阁下救我一命,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啊,我的名字吗……”青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我叫……似乎是叫楚云珞。”
“楚大侠,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我一定报答,陆家祖宅下埋着许多金银珠宝,虽然是俗物也请您收下!”陆巡景沉声道:“能否请您救下我二姐……”
“唔,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已经答应了会救你们,当然说到做到。”楚云珞说罢,又开始端详他那几条鱼。
他把树枝往前一递,“我要吃烤鱼,现在就给我烤吧,我去找你姐姐。”
话音刚落,楚云珞就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剩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燕三和陆寻景面面相觑,都老老实实地开始生火,给楚大侠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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