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如雨

　　2024/10/10 04：07

　　*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抱着一沓作业本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念到名字的，上来拿一下。”她说着捻起一个作文本轻轻地扬了扬，“周悦。”

　　怎么都高中了，作业还一个个发的？

　　古风纳闷地蹙起了眉头，她瞄了那沓作文本一眼……应该，只是发前面几个吧？真要一个个来，这课还要不要上了？

　　“古风。”

　　突然被叫了名字，古风托着腮的手一松，视线撞上了语文老师带笑的眼睛。几乎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她手中轻轻一晃的，那个红色的九十二分。
　　这熟悉的字迹，这分段——

　　不会吧？

　　古风顿时觉得心跳加速，狐疑的目光又落回了语文老师身上……
　　是、是她听错了？

　　还是看错了？

　　语文老师回了她一个欣慰的微笑，“九十二分，古风你介意老师给同学们读一读吗？”

　　语文老师长着一张秀气的脸，一双眼睛似带着笑，温温柔柔的。
　　总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古风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没所谓，你读就读吧。”

　　其实还是介意的。

　　这作文么，写是一回事，被人阅读又是一回事了，还是当众……好尴尬的！可老师写了评语，又做了修改和批注，她若不答应，似乎是……有点儿过分？

　　还好，语文老师只是简单地、扼要地读了一遍，并没有详细地读。
　　才不至于，让她觉得很尴尬。

　　不过……

　　她也听出来了，只有最前面一部分是她写的。后面的大火，消防员，以及死去一年的父亲……这些凄惨的人物设定并不是她写的。

　　她不会这么写。

　　她写的，只是个有点儿嘴馋，有点小傲娇的，性子有些古怪小女孩的日常故事……

　　古风心里觉着闷闷的不自在，不痛快。

　　上讲台拿回自己作业本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老师您这改动很有家国情怀的感觉哦，电视剧一样。”
　　她介意的，却只能委婉地把要出口的话，变成了称赞。

　　然而老师微微一笑，显然是没有看出她的委婉，似乎还觉得自己的改动很妙？

　　原来……
　　老师并没有很看好她的作文，她喜欢的，认可的只有她写的开头那部分。

　　这个认知，让古风心下一颤，伸手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一拍。

　　“我看看——”

　　耳边一道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挤了过来，一只手更是比她快了一步，稳稳地抓住了原本属于她的作业本——

　　“让我来瞧瞧这九十二分的作文长什么样儿~”
　　说话的男生个头不高，小麦色的脸上长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圆溜又滑头。

　　这小八卦精——

　　古风心下一紧张，手一伸就把作文本给抢了回来。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传阅，逐句细读我的作文。”古风斜睨了一眼身侧的男生，凉凉道。
　　声音不大，却隐隐带了点儿威胁的味道。

　　“怎么了？”语文老师放下手中整理的资料，转过身来一脸的茫然。
　　茫然里又透着关切。

　　触及那道温温柔柔的目光，古风才刚冷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

　　真是没出息！

　　古风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迎向那目光把话说完。
　　“读就算了，我不喜欢被人拿着看。我有强迫症，还有洁癖，我只能容许很熟很熟的人碰我的东西。”

　　语文老师一愣，笑着纠正了她的发音：“熟人。”
　　古风讷讷跟着改口，重复了一遍。

　　**

　　古风闷闷地回到座位上，把作文本往抽屉里一塞，又抽了几本书压了上去。
　　心里头却还是觉着毛毛躁躁的，课也没怎么听得进去，四十分钟的课，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右肩被人从后面轻拍了拍。
　　不轻不重地，却让古风有些恼火。转身往后一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端庄的鹅蛋脸……
　　这脸怎么有点儿眼熟？

　　古风的眼睛缓慢地瞪大，又下意识地眨巴了一下。

　　这是——

　　数学课代表！

　　她一见到数学课代表就想到那些函数公式，一想到函数公式她就头疼……数学课代表怎么就成她后桌了唉？！

　　数学课代表晃了晃手中的作业本，好心提醒道，“收作业了，赶紧的。”

　　收作业？可她明明记得……

　　“咱有数学作业？”

　　数学课代表翻了个白眼儿：“有，实验报告。”

　　古风拧起了眉头，“什么实验报告？我不记得有这作业？”再说了，你不是数学课代表么？实验报告关你什么事？

　　“对呀，我也不记得有这作业。”

　　“就是，就是！”

　　班上又有好些人质疑，都说没听说过。

　　数学课代表蹙了眉，她整了整手上收的几本作业，扬声肯定道：“就是有，都两天了！”

　　两天？那就是上周五布置的了，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正在讲台上擦黑板的小八卦精嘿嘿笑，浓眉一扬，飞快抓起一支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了个半圈，接着用力点了点，“看，这里——”
　　黑板最上方，还有几个字没擦，和语文老师方才新写的板书混在一块儿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古风狐疑地扫了眼：数学课，分析自由落体？

　　“谁知道这是个实验？”古风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学校真真不能呆了——
　　怎能在数学课上教物理呢？！

　　这么想着，古风立马收拾起书包。

　　左侧的女生瞧见了，好奇道：“还没放学呢，你要去哪儿？”

　　“这数学老师不行！”古风忍着心里的恼火，避免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脏话。
　　她稍微斟酌了下说辞，才缓了声音，“我听不进她的话……我初中时就是她教的，我怎么都学不会。后来遇到了某个数学老师，他说，我又懂了。”
　　就是，没有早点遇到……她才考了个那么低的分数。

　　古风低头继续收拾着东西，恍惚听见了政治老师的声音。她循声看去，果真见一年轻靓丽的女教师从后门走进来了……

　　还没上课呢，她怎么又提前来了？

　　古风眉头一皱，加快了手上动作，余光却瞄到政治老师身后又来了位英语老师。
　　俩位女教师打了个照面，政治老师才发现自己记错课了，这节是英语老师的课才对。她笑着打趣了自己一句，说最近忙昏头了，然后拿着教具轻飘飘地走了。

　　古风才松了口气，就见自己桌前站着俩中年男教师。其中一个正板着脸朝她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古风扫了他俩一眼：不认识。
　　但瞧着这模样、这做派，显然就是教导主任那一类的。

　　她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回答道，“我不读了，一会就找班主任办理退学。”
　　是退学，不是逃课。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已经不想继续这么耗下去了，谁也别想来做她的思想工作。不擅长就是不擅长，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又何必继续浪费时间？

　　对，何必浪费时间呢——

　　就该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才是！古风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的决定点了个赞，然后把包里的东西整理了下，最后再把笔袋也收了进去。

　　古风故意放慢了动作 ，假装自己也没有那么急迫。她直觉这俩人并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也只能趁人不备，跑出去了？

　　古风拎起书包，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她伸手往桌面上一抓，“哦，还有这个……”
　　透明袋子里装的是粉红色玫瑰花，已经过期了，她本来是不打算要了的，但眼下却是有别的用途。

　　高个子反应过来她要开溜，赶紧追过去，却在门口处被玫瑰花瓣撒了一脸。
　　见他一脸懵，古风笑了，嘴唇无声地快速动了动。

　　薄薄的一层冰霜，卷着风，覆在了男教师面上。
　　男教师觉察到不对劲，连连后退了几步，又招呼还愣在那的小胖，“还不过来？！快，追——”
　　可别让人真跑了！

　　果真……

　　古风冷了神色，快速往门口又撒了把玫瑰花瓣——
　　这一回冰霜来得比先前的更快了些，很快就结了一层透明的冰，将前来追她俩人封在了门内。

　　古风嘴角一勾，转身就跑：得赶在那些冰被敲碎前，离开这儿！

　　她早该想到的，这里不对劲！

　　从那个九十二分那就该发现了的……她怎么可能拿到全班第一的高分？！

　　***

　　学校依山而建，外头是一大片居民区，更远一点儿就是农田。村民各忙各的，古风绕开他们，往鱼塘那边跑。
　　鱼塘和水田边上都用竹子和木头，围了半人高的一圈白网，也有些是灰网、黑网。要想过去，就得从上面跳跃翻过去，或者从下面钻过去，有点儿麻烦。

　　古风连着翻了几个网，眼见着就要成功离开了，却见半干涸的池塘右边走来了个穿着朴素的妇人，一手拖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古风不想被人发现，就结了个隐匿气息的手印，往塘基上跳跃。
　　身后那妇人却朝她喊道：“仙人！”

　　她惊愕回头，就见那妇人把怀里的孩子往地上一放，扑通一声朝她跪下，求着她给自家孩子看病。

　　古风有些犹豫，但瞥了眼那小孩，还是心软了。
　　她走到小孩边上，蹲了下来。浅黄色的纱裙垂落在地面，沾了些泥巴，她轻抚了下裙摆，然后朝孩子伸出了手。指尖在婴儿上方游走了一会后，轻蹙了眉头。

　　她收了手，朝妇人道：“能治，但我没有药。”
　　“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想到这儿是少数民族，又补充道，“番药或者中草药呢？”

　　妇人大喜，“我家里有药，很多！”说着就背上孩子，领她往家里走。
　　古风有些迟疑，她并不想回去。但见妇人走的并不是她来时的方向，离这也不远，就跟上了。

　　她跟在妇人身后进了一个屋子，白墙乌瓦，有些年头了，却还挺大。结构上就像……糅合了围龙屋和四合院？
　　偶尔会遇到一俩个村民，他们或简单与妇人打了声呼，或淡淡往这边看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是正常的邻里间该有的样子，可古风总觉着哪里不对……

　　心里存着怀疑，脚步也跟着放慢了几分，渐渐便与妇人拉开了些距离。

　　整条十来米长的走廊左右两侧都有房间，隔几米就有一扇开着的、半开着的，或是紧闭着的半褪色的棕红色木门……

　　古风余光瞄到右边一扇半开的门在她经过时飞快地合上，仓促却仍是让她窥见到了门内那老汉与青年脸上来不及掩饰的古怪表情——
　　再联想起这一路算得上密集的木门，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这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拉进去，锁起来了？

　　古风眯眼看着妇人抱着孩子走进了甬道尽头那扇门，脚步却一顿，调头就跑——

　　她明白不对劲在哪儿了！

　　这些人太淡定了，太从容了……真是对她这个陌生人一点都不好奇、不怀疑、不提防么？不，他们都知道她，却假装不认识，其实就是想不费力地抓住她！

　　古风跑出了建筑，身后果真紧跟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吆喝声：

　　“抓住她——”

　　“快，别让她跑了——”

　　那些佯装事不关己的，纯朴老实的村民终于不装了，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追赶了过来。

　　****

　　他们以为她是神仙，他们也知道她不是真的神仙。
　　她只是上一个，曾经大量存在过的种族的遗民，后来的人们提起，就都说他们是天上的人。

　　所以，她其实是很擅长攀爬的。

　　她一层一层楼地攀爬，跳跃，寻着更高的楼层往上爬，就像很多年，很多年前一样……

　　那时候，村子里的房屋总是一间紧挨着一间，有高有低，建得非常随意。族人们经常在房屋上攀爬、跳跃，乐此不彼地相互比试着，向往到达最高的，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而古风从小就是个有活力的，要强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长着一张瓜子小脸，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
　　甜美娇俏的长相，却总是拽拽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常常睨着眼看人，下巴一扬，就是一句：“不服？来战！”

　　村里人却不恼，笑着说这女娃娃怕是最有天赋的，最接近神的人了。

　　古风就这么被吹捧着，然后更拽了，每天都给自己立下新的挑战，村里人几乎全都被她挑战了个遍。

　　除了，那个病弱的小哥哥……

　　七八岁的古风，偶尔会在楼道里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哥哥。
　　他穿着纯白里衣，披一件朱红外袍跪坐在桌案前写字，额上的红色抹额更衬得他的唇色苍白。
　　十几岁的少年，眉眼清秀温润，却羸弱。

　　这是古风对他的第一印象。

　　身后正与她比试的高挑少年探头往屋内瞥了一眼，嘲讽道，“这是沈家那病秧子，好看又怎样？活不长了……”
　　她当时忙着与那人比试，也没在意。

　　后来与旁人比试，经过附近时又见到了倚着窗的他。古风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凑了上去。
　　对上她突然之间靠近的超近距离的一张脸，少年苍白的脸上，那双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继而又垂眸，避开了她直白的打量。

　　他还没死？

　　古风对病弱的小哥哥有了些兴趣，有时候见着了也会笑着打趣他几句，渐渐就熟了。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清月。

　　很好听的名字，古风想。

　　她从少年手上接过一张写了他姓名的纸，无意间瞥见右下角不起眼的三个绿色小字，以及一连串橙配绿的更小一点儿的阿拉伯数字编号时，她笑了。

　　也不是书呆子嘛，还知道要和她对暗号呢……真是有意思~

　　就这样古风交到了一个新朋友，一个不能和她比试的朋友。她会在与旁人比试时，不经意地想起他，偶尔也会想起高个曾说过他活不长的话……
　　她假装不知道，不在意，与他做着最普通的朋友。

　　却还是会忍不住想拉他出门锻炼身体，带他一同上街转悠，吃好吃的……会想方设法让他过得快乐一些。

　　快乐多一些，是不是就能活久一些呢？

　　*****

　　一弯弦月高悬着，风一吹就被薄纱似的流云半遮掩了身影。

　　已经入夜了，而那些追着古风的人早就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一时半会是寻不过来了。
　　古风松了一口气，打量起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穿着白色与藏青的对襟衫子的男青年，裹着或黄或红的头巾，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样的队伍有好几列，有些人手里提着灯笼，举着火把，有些则拿着烟火、鞭炮这一类的东西。

　　他们聚集在一起，让整块空地上，亮堂一片。

　　除了青年男子，也还有妇人、小孩和老人。他们是来玩儿的，玩花灯、看烟火、逛小吃摊，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似乎是在过节，在祭祀……

　　可古风又隐隐觉着有些不对，总觉得比起过节，更像在做一些类似起义之类的大事前的准备，鼓舞士气？

　　她眉头轻蹙，绕开人群朝边上的暗处走去。

　　穿过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古风遥遥看了一眼台阶下方的队伍，停下了脚步。
　　有两小队人，也是和方才见到的那些人差不多的打扮，但规模上要寒酸一些，多少有种七零八落的感觉吧，和之前那些人并不是一伙的。
　　行事也更低调一些，却给人一种密谋行刺的紧张感，看得古风心里毛毛的。

　　她避开排列整齐队伍，从边上零散的路人身边经过，果不其然嗅到了一丝火药的味道。
　　但……

　　火药的调配不太对劲。

　　这么同一时间，大规模地点燃，控制不好的话，可能会出大事……
　　这些人是在找死呢？

　　古风蓦地想到了那些提着花灯嬉戏玩耍的小孩子们，想到了那些热闹的爆竹与烟火……
　　她很想提醒一句，火药的配比错了。但因着前面被坑骗的经历，她只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她不能被当做可疑的人。

　　这里人太多了，还大多都会武……她不一定能逃脱，绝对会被抓起来的！

　　不能心软！

　　古风狠狠心，默默垂下了脑袋，不让自己去想那一张张笑脸——

　　得赶在事发之前离开这里才行！

　　无人的小径上，古风加快了脚步奔跑起来，风扬起她的发，耳畔就只剩下风吹拂过的沙沙声了。
　　拐了个弯儿，她遇到了一个与她一样觉察到事情不对，正往外逃的少女。对方十七八岁的年纪，瞧着比她高一点儿，清清冷冷的。
　　面对古风投来的警惕目光，少女只简单说自己是来这儿打工的。

　　俩人默契地往外头跑，古风小心提防着对方故意带错路，偶尔也会试探她一下，几番试探下来，才打消了一些疑虑。
　　却不能完全信她。

　　她们在居民区附近，绿网围成一个方块的菜地边，遇到了几个路过中年男子，穿着藏青对襟布衣，裹着同色系的头巾，高高瘦瘦的，瞧着是老实人的模样。
　　但古风还是在对方看过来之前后退一步，把自己藏在了墙角的暗影里，身体紧绷，随时准备着情况不对就跑。

　　走前头的男子瞧见了俩人，快步走了过来，疑惑道：“你俩怎么还没去集会那边？”

　　突然被问话的少女弯腰抓了把草，淡淡回道，“主人家让我把这些草拔了。”

　　古风听了她的话，也蹲下身来，假装认真拔草。
　　耳朵却竖起，时刻留意着几人的动静……也不知道这人是真认识少女，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心？

　　“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让小姑娘拔草呢。”

　　男子意外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他一摸脑袋，回头就招呼起同行，“咱们也帮着拔一下吧，早一点搞完，还能赶过去凑点热闹呢。”

　　“行！”路对面的俩男子爽快答应了，快步走了过来，一撸袖子就蹲了下来，“咱几个也正要过去呢，赶紧些，莫要迟到了。”

　　少女点头，直起身来指了指旁边的菜地，“那我们去拔那一块。”

　　古风见了，也悄咪咪地往少女那边挪了过去。
　　然后在几人没留意的时候，俩人攀爬到了隔壁房子二楼阳台，避开他们的视线，跑了。

　　少女指了个方向，询问道，“向东吗？”

　　古风想着少女也算半个本地人认得路，就没反对。但没走多远，就又看到了火焰，她不禁怀疑：
　　眼前这少女大概是个路痴？

　　古风无奈，拉住少女的袖子，凭直觉选了偏离一点的方向。

　　******

　　虽然远离了村子，但不时还能看见火光和浓烟……看来这些并不是突发的意外，而是集体爆发的事件？

　　是必然？

　　山着火了，火车脱轨了，汽车、吊机倾斜着翻倒，兹啦兹啦地冒出火花……各种的意外频频发生，好几次，那拐弯翻倒的车辆就在几米外，被她险险地躲了过去。
　　太频繁了，这样下去不行，她走不出去的……

　　没法子了，古风只能边走边在心里祈求上帝——

　　【祁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随着音乐响起，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便在顷刻间消失了踪影，天地间安静得似乎只剩她与循环在耳畔的旋律……

　　古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轻飘飘的，似随时都能飞起来。

　　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裙，裙摆碎碎的，轻飘飘的。浅薄荷绿的水汽卷着微风拂过，将裙摆渲染成了梦幻般的，深深浅浅的，流动的绿。

　　这感觉很奇妙，就像风……像风一般自由自在。

　　水绿色的风柔柔地蹭着她的小腿，好似有一只只看不见的小兽在调皮地推桑着她、簇拥着她往前，让她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的。
　　很不真实的感觉哦……

　　难道，这就是接近神的，被神眷顾着的感觉吗？

　　“……古风？”

　　身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绕在脚边的看不见的小精灵们都齐齐安静了下来，风停了，音乐也悄悄淡去。

　　古风回头就看见了小跑着跟上来的，同她一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对上古风的视线，少女睫毛微微一颤，回眸朝身后不远处看去。古风随着她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后，视线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

　　那张鹅蛋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苍白，清冷，又似还藏着一丝彷徨？

　　有点儿陌生……

　　古风不由轻蹙起眉头，她蓦地想起来……其实自己并没有真正看清过少女的长相？

　　她按捺下心中升腾起的异样，继续朝前走，少女也默契地跟了上来。

　　古风其实能感觉到少女不经意瞟过来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带着疑惑。但她终究还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没有将心里的疑惑说出口。
　　既然她识趣不问，古风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多解释。

　　自从祈求过上帝后，古风觉着不但身体变得轻盈，就连心情也变得轻轻松松的，很愉快，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翘着。

　　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了？

　　途中，又碰到了一辆出了故障侧翻的红色机车，而抱着一个三四岁小男孩的妇人，半边身子还卡在车门里面。
　　妇人身上穿的是红衣，几乎是与机车一样的颜色。

　　古风与事故现场相隔着几十米，而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草帽的大叔正往这赶过来。浅黑色的短袖下是小麦色的肌肤，他朝前走着，又不时地回头往身后担忧地看上一眼。

　　猜到他是去救人的，古风就没有停下，她往右侧一拐，避开了那对母子。只在拐弯前，轻轻朝左侧轻挥了挥左手……
　　这感觉很奇妙，是神奇的，呼风唤雨的感觉？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仰头望天的大叔，又看向自己左前方，更远处的暗青色山脉。

　　原来真是雨的感觉，而且……雨已经在下了。

　　古风摩挲着沾了雨滴的手指，嘴角扬起了笑：
　　下雨了，这大火就要停了吧？

　　古风快步朝前走着，少女紧紧跟上，她手臂偶尔会碰到了她的。古风感觉到了少女没说出口的疑惑，猜她是想问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的，却依然安静地没有开口。

　　古风突然想起，那个常常被人欺负的病弱少年……

　　“你得说自己是沈清月，不是古风！不是古风的朋友沈清月！得是你自己厉害了，让他们提到名字就怕你，才厉害！”

　　浅黄色的轻纱贴上了他雪白的外袍，她站在少年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老气横秋道：
　　“别怕，我罩着你！”

　　“嗯。”肤色苍白的少年浅浅地笑了，耳朵悄悄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很可爱。

　　想到这古风笑了，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少女怔怔地看着她，“你……”

　　“然后……我祈求了上帝。”古风偏过头，只低声解释了这么一句。

　　在少女的手臂又一次碰触到她的时候，古风挽上她的，大步向前走去。

　　耳边似又响起了，之前祈祷上帝时听到的那一首歌……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再挤逼都不放开……】

　　沈清月，我找到你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