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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小狗回家咯
元勉六年仲冬。
冷......
好冷。
湿冷的草棚内,一个瘦小的躯体正蜷缩着,试图抵挡腊月寒冷带来的刺痛感。
本来在饥饿中睡去的身体被刺骨的寒意侵扰,仅剩的求生意志让人苏醒过来,但这躯体能做的只有更紧地缩着身子,在草堆上发出微弱的悉簌声。
“大人里边请哈,”谄媚的声音由远及近,“我们这儿只剩这么一只人彘了,就在这窝着呢。”
迷迷糊糊间,小秋认出来了这个声音,这是那个从爹娘手里买下他的人伢子。
脚步声停在草棚边上,人伢子先一步走进草棚,一只手把缩在角落的人给拎起,对着院落里的人露出讨好的笑:“大人,就这只,您看着怎么样?”
姚珏半张脸埋在狐裘的绒毛里,闻言看了一眼伢子手上的人,蜷缩的身躯因被人粗暴地提拎起来,不得不展开身子,裸露着冻得几近青紫的上身,清晰可见的肋骨仅仅只有一层皮覆着,看着都不像孩童,粗略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饿的脱相了的没毛野狗。
打量几眼,姚珏淡淡开口:“多大了?”
人伢子立刻道:“哎呀,刚满十二呐大人,这只肉可结实了,刚来那会差点跑了,好容易才给抓回来......”
那边人一摆手,摆明了不想听他胡扯些有的没的,旁边人立刻上前一步:“多少钱?”
人伢子一听就知道事儿成了,立马眉开眼笑:“哎哟只要一点碎银两,一点碎银子大人......”
“银两?”那人一听,皱眉道:“你这人看着就没几两肉……”
“贾元。”姚珏打断他的话,“给钱。”
名叫贾元的男人闭上嘴,从身上的钱袋子里捻出点银碎,放在了早就双手捧着的贩子手上。
人伢子立刻笑得牙不见眼,连连躬身说着吉祥话,手上也没闲着,兜了两下手上的银子好生收好,将地上的人给拎起来,在两人面前将人扔进了旁边一个装水的大盆里。
溅起的水花混着冰碴子落在旁边,不似人形的躯体却只是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没了动静。
人伢子将人在冷水里涮了几下又给提溜起来,将绑在小孩脖子和腰上的绳头毕恭毕敬地给放到贾元手上,一路点头哈腰地送这一行人出去,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正当贾元即将拎着人上马时,姚珏叫住他:“将那孩子放到马车里去。”
贾元一惊:“!殿……”
姚珏竖起手指打断他的话,示意他低声些,“嘘。”
“…公子,”贾元皱眉低声,“这人身上脏污,恐会污了公子的马车。”
姚珏回身进入马车,“照做便是。”
贾元只能抱拳作揖:“……遵命。”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精致简洁,软垫厚毯一应俱全,原本最舒适的位置此刻躺了外人,姚珏本人则挤在角落靠窗边,难得在这小小马车内跟那团人形隔出一条显眼的分界线,跟外面对小孩分外宽容的模样大相径庭。
姚珏阖目捧着小巧的热炉,指尖时不时摩挲着手炉边缘凹凸不平的纹路,小小的空间内除了外界的风啸竟只能依稀听见属于姚珏一个人的呼吸声。
朴素的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不到两个时辰,悄声进了沉静的宫城内。
马车最终停在了皇宫内一座辉煌的殿前。
许是马车内不怎么透风,小孩仅剩的那点体温被身上的裘袍险而又险的保住了,晃荡的近两个时辰的车程里却没有一点生人的动静。
姚珏下了车对迎上来的人嘱咐:“送到偏殿,给他找个太医。”
宫人进去掀开一看,小东西脸上红的吓人,这细细一条人形连颤抖的幅度都不如常人,忙里忙外的给找了人医治,才让瘦脱形的脸上褪去了些吓人的红紫光。
等到这小孩子睁眼,已经是足足七天之后了。
听到人苏醒的消息时,姚珏正抄着佛经,闻言只是颌首,示意知道了,却丝毫没有去看看的意思。
宫人们一时拿不准殿下的态度,但顾忌于之前姚珏对这人的特殊待遇,最终还是选择谨慎做事,对待偏殿依旧保持着恭敬上心。
说来稀奇,殿下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全身上下没几两肉,木讷无言,只有用食时展现出饿死鬼的劲头,第一次小孩可以自己进食,宫人送饭过去就被那模样骇住,那简直不像人!
许是吃了几日好药好饭,野狗一样的小孩恢复了些神志,好歹像了点人样。
把人带回来的殿下这才姗姗来迟。
一近床前,不见人影,旁边侍候的宫人上前把四面床帐掀开,隐隐绰绰的窗光烛火照亮了床脚一团,瘦小的小东西养了几日,总算不再那般悚人模样。
姚珏敛目看着宫人将人又哄又拽地拖到他面前,小东西不抵几人合力,被拎拽着,最终掉到地上,缩到脚踏边挤着床板。
几个宫人正要伸手将人再拽过来,一旁静默的殿下抬手让她们都出去,待最后一人合上扇门,唯余两个活物在此,一个呼吸静谧似无声,一个粗呼紧吸。
小东西所在床板边,只将半侧留给对面,正紧绷着听动静,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把着他的脸,生生的将人掰了过去,对上了这位殿下的脸,本来挣扎的动作正对上他的眼睛,浑身就只剩下僵硬了。
姚珏使了些巧劲,将人面对着自己,右手轻微使着力,左右打量着这浑身僵硬的小孩,掀开那挡脸的枯草头发,露出一张青紫未消的小脸来。
仔仔细细的看了这张脸一个来回,没好全的青紫,几日的吃食也养不回来的多年饥饿相,只剩下双眼睛显眼得很,但比常人大上些许的眼睛在这张皮包骨头的脸上变得吓人,眼珠子覆着病弱的木讷雾气,隐约藏着消不掉的警惕。
哈,还真像野狗。
在他打量的间隙,小孩也瞧着他。
把着他颌骨的手微凉细腻,带着似有似无的不知名香气,对面这张脸,两目一鼻一唇,天下人无非都是这样,偏这人模样不似常人,人人都有的东西在这张脸上好像就是跟他人不同,小孩哪见过这样的人,被那双平冷的眼眸瞧着,头脑一空,只剩下身体的僵硬,本能的警惕。
这几日的温暖和饱食并没有让他感到安逸,满心满肺的空茫和不安,所有人靠近他都让他感到紧张害怕,本来活了几月畜牲日子就让他惶恐,这些时日的类人生活更让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姚珏对他的兴趣不高,瞧清楚了却也不放手,只是让他正对上自己的眼睛,“小孩,想活吗。”
正对上那双冷沉的漂亮眼珠,小孩屏息片刻,半响转了转生锈的脑子。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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