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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
八月,是夏。
风又干又热,吹在身上不免觉得燥热。
我坐在房顶上晃着腿看大家忙着农活。远处的麦田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黄,随着风微微起伏着,送来麦子特有的香气。
“金色的海浪”,我如实是想。
这里的麦子好像熟的很快。感觉夏天才开始不久,麦场就已经堆了很多成捆的麦子,码放的十分整齐,每一个方阵都像昂首挺胸的步兵。
有人在麦场里打麦,麦壳堆在一旁形成一个金灿灿的小山丘。不远处是一群同龄的小孩在麦场里追逐打闹,嬉笑声响彻整个麦场。
左顾右盼的视线在那群小孩身上停顿了一下,又转头望向其他。
这是我来到这个小镇的第六天。
六天前,我站在儿童心理诊疗室的门口。
*
蓝色的铁门从里面被拉开,我回神朝先出来的女人仰头喊了声“妈妈”。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冷淡地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我见她转身朝里面的人说:“这次就麻烦赵医生了,我先带孩子去处理一下伤口。”
听到这里我是有一点高兴的,后面姐姐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我抿抿嘴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斑斑点点的青紫和擦伤,衣服还是灰扑扑的......
啧,脏死了。
“这次的原因是什么。”
在我嫌弃自己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即使是疑问句,她的音调也没有任何上扬的趋势。
我一直都知道的,她不够爱我,她一直都对我很冷淡。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不够爱我为什么还要抚养我。
她不够爱爸爸,于是她跟爸爸离了婚。
她也不够爱我,但她却拿走了我的抚养权。
“没有原因。”我闷闷地回答,头依旧低着。
她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给我丢了一把钥匙:“自己回家洗澡,处理伤口的办法我教过你了,医药箱在电视柜下面。”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动作快点。”
我收好钥匙点点头,不去看她的表情,率先小跑出走廊,远离了那逼仄的空间。
我一直觉得她是爱我的,小时候在绘本上看过,没有比父母更爱孩子的人。
绘本的故事假的明显,但我一直相信着。
我翻过家里的相册——即使它被丢到了阁楼,外壳变得陈旧破碎污乱不堪,我还是翻开了它。
这件事就发生在前不久,妈妈刚跟爸爸离婚的那几天。
那段时间妈妈把我带回来就对我爱答不理了,除了每天留下的饭菜,我们很少交谈。
明明财产都是她的,但她依旧忙碌。和我不认识的人交谈,说着我听不懂的外语。
那天我吃完晚饭后洗好了碗,将板凳和围裙放回原处就上了楼。
妈妈不在家,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其实她在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阁楼。
我很少去阁楼,那里很黑,像藏着看不见的怪物。
但是那天我很无聊,不知道为什么想去阁楼看看。
我提着自己的小台灯上了楼,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大块地方。
灯很小却并不昏暗,整个阁楼都像暖融融的蜜糖块。
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看清阁楼的样子。
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甚至在暖光的照射下有种别样的温馨。
阁楼不算大,东西很少,灰尘不算很多,看上去经常被人打扫。
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纸箱,我将台灯固定在墙壁上,探头看向了箱内。
箱子真的很大,不过好在并不高,我可以清楚看见箱内码放的东西,几乎都是一些旧生活用具。
东西是成对的,应该是妈妈离婚后收拾出来的。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一本书上...不,那不是书。
封面已经变得灰扑扑了,还有许多磕碰,是旧时代的产物。
透过灰尘可以隐约看见封面的图案:一张被夹在绳子上的围巾小熊照片。
我意识到这是一本相册。
我翻开了它,映入眼帘的是满满当当的照片。
我从来都没在家里看过家人的照片。
妈妈性格冷淡,好像就是不拍照的人。爸爸...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自记事起我几乎就没见过他。
他们连离婚都是靠律师来交流的。
他们好像真的不爱对方。
可是......
可是我看清了第一页的照片。
第一页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
女人化着不算浓的妆,穿着带闪钻的白纱裙,白色蕾丝蝴蝶结别在她的波浪半扎发上,把她的气质衬的仿若出水芙蓉。
她的脸上有微微笑意,那是幸福满足的微笑。
女人脸微仰,右手托着身后男人的脸。
她身后的男人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低头,双手环着女人的腰。
女人的左手就叠在他的手上。
这是我的父母。
在这张照片上他们的眼中仿佛只有彼此,任何人见了都会说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我又往后翻了翻相册...后面的照片更多,而且还多了一个小孩的影子。
我定睛看了看,他们怀里抱的那个孩子,是我。
所以他们曾是相爱的,也是爱我的。
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不理解。
后面的照片也是跟前面一样,是父母带我出去玩的各种情景,看上去一家三口甜蜜至极。
可惜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之后,我开始渴望妈妈再用慈爱的眼神多看我一眼。
我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和关心。
我变得更沉默自闭,同时跟其他孩子打架。
打架会受伤,受伤妈妈就会关心我。
刚开始的确如此。她会为我在家中准备一个医药箱,会问我打架的原因,同时轻柔地为我处理伤口。
而我会在这片刻的温存中重新感受到她的爱。
可好景不长,我太贪心,打架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妈妈也越来越冷淡,于是我下手也越来越重。
再后来,她把我送进了儿童心理诊疗室。
赵姐姐是个奇怪的医生,她开始似乎想要讨好我,会给我很多零食。
我不爱吃零食,于是拒绝了。她又开始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有的问题很深奥,但是我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爱看《十万个为什么》,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这样消磨时间。
我不想回答她,就闭口不言。于是她告诉妈妈,我可能有自闭症。
妈妈显然不是很信,但每次我打完架还是把我留在那里静坐。
最后那一次是学校的女校霸听说我爱打架,特地来会会我。
我被三个高年级的女孩子堵在了学校门口的小巷子里。
她们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可怜虫,是得不到父爱的垃圾...
这些话像利剑一样密密地扎进我的心口,随着胸腔的震颤燃起火焰。
毫无疑问我们打了一架,我用瓦片划了她们的手和脸,虽然我也没讨到好处。
她们相互配合着把我围起来拳打脚踢,好在有老师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联系了我的妈妈。
那次是妈妈自己进去找的赵姐姐。她们聊了很久,出来后妈妈就让我自己回家处理伤口。
擦伤我处理的很快,消完毒小伤口贴上创口贴,大一点的就缠上绷带。
刚处理完一会妈妈就回来了,我想让她跟我说话,她却一回来就收拾行李箱。
看着她装好我的衣裤,问我还有什么想带的东西。
我仰头望着她淡漠的眼睛,用发颤的声音问她:“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她突然蹲下来抱住了我,我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
再后来她把我送到了乡下,那是一个小镇。
那一抱之后她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冷淡又疏离。
好像那个颤抖温暖的拥抱只是我的梦。
当时她说不希望我再压抑下去,我这个年纪应该和同龄的孩子在一起嬉闹。
可我不愿意。
乡下空气很清新,妈妈说阿婆也在这个小镇。
我很害怕,害怕阿婆和妈妈一样冷淡,害怕她也对我不管不问。
但后来我发现她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对我很好。
知道我不太爱说话,所以她从来都不会强迫我去回答问题。
她还会告诉我哪里的野果可以吃,哪里的路走的时候要小心。
美中不足的是镇上的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他们对我这个外来人员敌意很大。
他们说我是被妈妈抛弃的坏小孩,他们一见到我就会拿小石子砸我。
我不想跟他们起太大的争执,有时就站在那里让他们砸。他们又说我是不怕疼的怪物。
*
思绪回收,我继续晃着腿,望着金灿灿的麦田。
妈妈给我办了休学,短时间内是上不了学了。看来我还要在这个小镇呆上好些时日。
我就着吹来的麦香在风中闭上眼。
看来只能慢慢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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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半自传体?
感觉第一人称会写的更顺一点
是关于我童年的一位故友
故友的早逝在我心中留下了很多遗憾,她年龄比我大三岁,比当时的我更成熟
我想留下她的故事,以前是写些小短文,朋友提议让我在晋江写成小说,有故事线的那种,也算是一种纪念
有些许改编,不过还是有真实成分的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捧场,爱你们(★>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