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未尽

　　深冬将至，万物悄然。
　　“ci——”
　　一阵漫长的耳鸣，掩盖了所有声音，也惊醒了沉睡中的人，少年开始微微颤动，他似乎呼唤着什么，但也许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也许因为意识还未归位，终究是沉静的宇宙淹没了人的呼唤，世界一声未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几分、又或是几天、几月。宇宙终于有了回应，召回了少年的灵魂。那天，护士铃长响，有人惊叹着奇迹。
　　“我，还有…，我…”
　　听见少年的嘟囔，威严肃穆的男人俯下了身，将耳贴近他的唇旁，显然少年与这位男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许久男人才终于听清，那淹没在气息中的两个音，
　　“等等，等等……”
　　谁在等，等什么，除了陷入梦魇的少年，没人知道。
　　男人直起了身，抚了抚少年额前的湿发，他知道少年朦胧微张的眼睛此刻是看不见自己的，他看见的也许是一片海，一片大雪漫天而下却又尽数消融其间的海，一片深冬降来绝望未尽的海。
　　“嘟——”警铃长响
　　穿着白褂的人，鱼贯而入，起搏，停止，再起搏。
　　漫长又折磨，最终尘埃落定，心跳规律而舒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12月31日，小雪。
　　这天，陈冬尽醒了，他是被寂静吵醒的，没有鸡鸣，没有犬吠，甚至没有风雪的叫嚣，静太静了，静的他瞬间警觉，从黑暗中腾起，但，很不幸，久卧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回忆还在脑中觉醒，身体骤然落地。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之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再一次鱼贯而入的人群。
　　看着眼前穿着白褂的人们，陈冬尽弄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只是痛，好痛，骨连着骨，肉连着心的痛。
　　连一阵风吹过都好似刀割的痛，想将他抱回床上的人，也被他万分痛苦的表情怔住了，以为是摔断了骨头，周围的人赶紧一番检查，可除了暂未痊愈的伤口再没有其他损伤，就连那些“旧”伤，也并没有再次撕裂的迹象。
　　可少年的痛苦愈演愈烈。他终是忍不住哀嚎起来，嘶吼，尖叫，好似受伤的野兽汗水打湿了黑发，透薄轻透的面部皮肤上沾满了细密的水珠，痛苦使他挣扎，使他愤怒，混乱之中，几个人一拥而上，分别摁住了他的手脚。少年的力气很大，摁住他废了不少力气，终于药剂注入他体内，而后每个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先前的男人在这时也赶到，显然他是在洗澡时接到通知匆匆赶来的，只在浴袍外披了一件大衣，头上还有着些许泡沫。略显狼狈，但依旧令人肃然。
　　看见他来，周围的人都低头不语，只有医院院长硬着头皮招呼了一声“裴总”，男人并未回应，他走上前，看着躺在床上轻轻抽搐的少年，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动作温柔至极，铁汉柔情，令旁人不禁错愕。
　　“裴先生这是被人附身了。”一走出那间病房便有人忍不住小声吐槽。
　　“嘘……你小点声，待会儿被听见可别管我没提醒你。”
　　“你们说这小孩什么来历啊？先生对这小孩也忒上——”话还没说完，只听后面传来了院长严厉得呵斥，“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
　　几人乖乖底下头应道：“是院长。”
　　这位111号病房的少年似乎变成了禁忌之词，没人再去探究他的来历，甚至连正常范围的讨论都不再有。人们只知道，他被送进医院时血肉模糊生死一线，只知道他住了多久裴先生就陪了他几天。
　　不过那又是后事了，话又说回来。
　　在一次次安抚下，怀中的少年终于停止了轻颤陷入了梦乡，男人低下头看着他长睫上挂着的泪珠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拭去，又翻身下床拿来了干毛巾，动作亲柔地替他擦干了额上的汗。
　　那天晚上他坐在床头看了很久，不时自言自语道，“宝宝对不起，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有时甚至控制不住落下几滴泪，又用握住的少年的手替自己抹去。
　　“裴总，小少爷这症状可能是疼痛过敏。”
　　“疼痛过敏？”
　　“是的，是指患者对于反复的疼痛刺激导致的痛觉敏感反应，具体症状表现为对风吹、轻抚等非疼痛刺激表现出痛觉反应，我们推测是由于少爷先前遭受的虐待所致。”
　　“嚓——”一声巨响，之前裴行远手握的那节栏杆从中间碎成了两半。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压着声音问，“那要怎样能好。”
　　“这个……说不准，也许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也许永远……”
　　后面的话王院长并没有说下去，但话要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裴行远没再发话，只是沉默了很久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断汇报着什么，过了很久才他终止了对话，回了病房。
　　这一次，陈冬尽是被温暖的阳光唤醒的，由于窗帘的遮挡，阳光并未直射在他脸上，只是洒在了他盖着被的身上，罕见的冬日的暖阳。
　　视线还有些模糊，这也使他并没有注意病床边的人，他缓缓动了动身体，惊动了伏在身旁的人。
　　于是，一团高大的人影凑近他的脑袋。
　　“水……”
　　人影听了撤了开来，不一会儿嘴唇上传来湿润棉签的触感。
　　等他润了润唇那群白大褂便也来了，此后便是例行的身体检查，确认没什么大碍后便为他打了一针，又吊了一袋营养液，便离开了。
　　在完全恢复身体的掌控权之前，陈冬尽再没了别的动作，只是沉默的追逐着那暖冬的太阳，万物模糊，只有光明耀眼。
　　“好了”，一双大手抚上了长直的睫毛，“别再看了，再看眼睛该照坏了。”感受着手心下睫毛的轻扫，裴行远笑了笑，松开了附着在上的手。果然小孩的眼珠转了回来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这双本该透亮的眼此刻蒙了层浅浅的水雾，仍是看不真切的，朦胧中，他只能看见眼前人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和流畅的面部线条，其余一概不真切。
　　突然，少年眉峰高蹙，严肃问道：“你是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