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的湖

　　他在今年火遍天南地北。
　　从最开始的坐在他身边听他架着吉他清唱，到后面的live house，他在氛围灯下露出青涩的笑，越来越多的人来听他唱歌，最后再也不是卖不完的票以及拥挤狭小的舞台，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人山人海，远得好像短短三年就消耗了未来无数次能再见面寒暄的机会。

　　我在他成名的这一年回到家乡，长时间的奔波劳累，我的身体早已透支完体力，随便选了一家甜品店打算将就晚饭，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他的声音也随之印入耳帘。

　　——我用了三年，写下泛黄的整整一页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庆祝他终于能完成自己的梦想，站到更广阔的舞台，还是该惋惜我们的三年又三年擦肩。
　　甜品店人满为患，我在排队的间隙听完了这首歌的后半部分，低头摁下会员卡号码的那刻，短信发送到手机，熄屏的手机也弹出了他最新发布的微博。

　　——厦门见，做你的湖，第一场巡回演唱会。

　　已经是九月末，出了甜品店的门，冷风嗖嗖的往我脸上刮，我站在马路边上回想了我们认识的十二年，原来，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可是却依然记得最开始喜欢上你的那一天，大概每一个暗恋的人都如此，靠一些虚无缥缈的执念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到我们相识那年，高中刚开学，他骑着山地车，疾驰而过，白衬衣翻卷飘过淡淡的皂角味，而我走过漫长漫长的紫藤花街，走过那一条悠长悠长的小河，才走到了教室。
　　我们凑巧成为了同桌，他说话声音很好听，每天的读书时间好像也成了一种馈赠，在混合的读书声里，我总能听到他夹杂的几句歌声，我真诚希望此刻成为我们的一个秘密吧。
　　不过很快，大家都发现了这个秘密，大家会起哄让元旦晚会或者一些需要表演的节目上推他上去，他也落落大方上台，那时候我们的距离还在一个教室，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运气好的时候也能与你对视上。
　　他演唱完径直走向我，刚唱完高音部分的嗓音还带着点沙哑。
　　“同桌，有没有润喉糖。”
　　我慌忙翻桌子找出金嗓子放在他手里，手指触碰到的余温犹如烈火燎原。
　　你随后笑道，“不用着急，没有的话我可以去药店买。不过谢谢你！”
　　你的笑容很真诚，我只能木讷点点头。
　　你的笑声很长一段时间在我心里循环播放，我也说不清这种思绪，那时候太过年少，飞蛾扑火，但也在不惜。
　　但是很久以后我都还记得那天唱的那首歌。
　　就好像是一个特定的开关，一开启就会自动播放。

　　他的第一场live house，在我念书的城市，我创的微信小号混迹在粉丝群里，听他询问第一次该唱什么歌，林林总总汇齐了演出的歌单，每一首都是我烂熟于心并刻入骨子里。
　　群里的妹妹激动讨论那天见面拍什么照片一定要让这次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
　　我的思绪不停飘啊飘，却想起了高中那一次十佳歌手。

　　他在十佳歌手上一举成名，成为了第一名，他本身就好看，再加上会唱歌，吸引了无数学妹，可他还是独行独往，每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研究自己做歌，可能是脑子聪明的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分走精力也不落下功课。
　　但他毕竟也不是神。
　　我曾经无数次低着头看他学习太累趴在桌子上睡去的面容，他的十字架耳坠就轻飘飘地垂在手臂旁，而我想要为他抚去褶皱的眉心也是一种僭越。

　　十八岁那年，我们毕业了。
　　以前需要壮着胆子进的ktv如今可以光明正大进去，那天去的人不多，有些向往自由的同学早就选择出去旅游，也有的人在家里打游戏好像要把这一年错过的分都补上。
　　他也不热衷这些，那天我们在商场门口碰见，我从家里坐公交到车站，再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他抱着吉他想要推开大门。
　　我赶忙跑过去抢先握住门把手，“我来开吧未来大明星，你的手可要好好保护好弹歌呢。”
　　我是这样开玩笑的，他在边上也笑话我，“怎么跟同学相处久了，也学的这一套。”

　　进了ktv，自然有人提到想听他唱歌，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试着弹了下就开始唱。

　　我从来都不想说，我们一直都没错过
　　有人看海，有人相爱

　　我想他应该是喜欢大海的，后来开的场次大多靠近海，他写的词也像一只漂浮在海面上孤独的无所去处的灵魂。
　　只不过后面的他再也没有自弹自唱，但也有了更大的团队、更多知名的人愿意为他创曲填词。
　　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他低声轻轻唱，偌大的房间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他像孤独的岛屿，整个人破碎却又努力把自己粘成完整的一片。
　　结束散场后，我想要抓住夏天的尾巴告诉他的爱意也如同眼泪被混入汪洋，看不出一点一滴的痕迹。
　　那一段路，只有五百米，我看他背着吉他，三年里走过我贫瘠的青春，在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我听他发布在音乐平台的翻唱入睡，他在我心里开出的花越开越盛，可是遗憾的是，我从来都不是他想要归于完整的那一海洋。

　　第一次演出那天，我没有去。
　　那时的我们都已经面临毕业，我做的工作需要我无时不刻在厂房里盯着，等我出来已经是灰蒙蒙的天，闷闷的云笼罩了整个天空，雨倾盆而下，雨点落在地上又溅起。
　　我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下雨了，现在过去也已经赶不上了来不及了，索性就蹲在地上等雨停，翻看手机里群里不断发出的视频，看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你在舞台上来回踱步，眼睛里满是星星。
　　我看着自己灰土土的沾满厂房里机械留下的污渍的衣服，不禁自嘲。

　　曾几何时，我们还是能坐在相距不到几米的小录音棚，他在屋内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唱歌，我在屋外想要努力捕捉片刻你是否为我停留的眼神，可是遗憾的是没有。
　　能站在这里还是我看见你的朋友圈说要去录音棚初体验，坐过了几个小时的高铁装作偶然在这座城市，鼓起勇气问能不能过来看看。
　　你看我小心翼翼的语气，随即发过来语音条，老同桌，我是什么很火的人吗，你在哪里，我出来接你。
　　我很快发送了自己的定位，他提早过来接我一起去了录音棚，不曾想，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作为朋友的见面。

　　他的新歌在当时的社交平台广泛流传，很多视频都会配这首bgm，它像是吃到的最酸涩的那一颗山楂，酸得睁不开眼。
　　火起来的代价也随之到来，大大小小掺杂了无数恶意的评论，他也开始减少在社交平台的发言，整个人变得内敛，偶尔发出的照片也透露着疲惫，也是在这一年，我们彻底失去了少的可怜的联系。
　　后来的三年，他在不同地方开着音乐节，南北来回跑。
　　我在上学的城市按部就班领着不高不低的工资，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度过了三年。

　　我们的家乡是一个南方小镇，常年见不到雪，他在朋友圈发出北方下起的鹅毛大雪，他和朋友在雪地里揉出的雪人，红鼻子，像一个小丑。
　　他变得开朗了，还有心与新认识的朋友调侃。

　　小镇见不到什么雪，高二那年下的那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我多么希望能一直下，好让那句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头能够照入现实。
　　我得偿所愿，那也成为了我记忆里不可抹去的无比珍贵的大雪。
　　他的照片其实网络上有很多，他也不是拘谨的性格，粉丝偶遇到了也会大方合照，依旧是那副模样，只不过变得更加强大，全然没有了有恶评就会袒露出来的脆弱。
　　而我在高强度却依然要被剥削工资的环境下不堪重负，辞职回到了家里。

　　在熟悉的地方猝不及防听到他的歌究竟是什么感受。
　　在我拼命想要遗忘掉这段感情，它像是一个到点的闹钟，在我脑子里刺刺地提醒我这三年又三年。
　　我已经想不明白这几年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要找到的那个答案离我很近，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可是也会遭到拒绝，他就像一根拔出来就会流血的刺，而我不想冒险。

　　突然就想去看看他的演唱会。

　　这年他27岁，他的第一场巡回演唱会在厦门，我厚着脸皮让朋友帮我抢票，那一张门票邮寄到我手里时竟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真实感，我错过的第一场演出在六年后的同一时间再次开场。
　　他的眉目更加清晰硬朗，不同于刚开live house时候的青涩，他笑起来更多了男人的成熟稳重，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背后是大屏幕，我只能从那依稀分辨出他的表情。
　　第一首歌，是我十八岁那年抱着吉他写出来的，比不上现在的歌，但是我还是想把它放在第一首，感谢一直陪着我走到今天的你们。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啊。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分区的荧光棒闪烁着光芒，随人群左右摇晃，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意，是不是都汇成了一滴滴眼泪，流往了他倾慕的海洋。

　　我最喜欢的那个夜晚，他在我身边断断续续弹着曲调，轻轻告诉我他想要在很大的舞台上唱自己的第一首原创，我说一定会的，到时候一定要邀请我。
　　我没有失约，他也没有。
　　舞台上的的灯光一如那晚的ktv，在他身上晃来晃去。
　　我看着他自信在舞台上放光芒，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十八岁时我还能安静坐在他边上听他唱自己做的歌，可是二十七岁，我只能隔着漫长漫长的捱不过的人海，对他说：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结束演唱，他说起这九年一路路走来，从翻唱走到原创的那些路，从质疑走到今天这个巨大的舞台，他开始哽咽，拿着话筒的手好像在抖，但是我看不清，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人，粉丝在大声呐喊你是最棒的，太多太多的声音，他又露出如同二十四岁第一次开live house时候的微笑，再次说着感谢有你们。
　　他和所有粉丝合影完就结束了所有的环节
　　彩带从天而降，我捡起地上的一片
　　做你的湖，希望能在你最痛苦时，做能接住你眼泪的那一片湖。
　　已经是我们相识一场，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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