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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
知了在疯叫,前段时间贺弈年还录了知了的声音打算当作采样,空调打的很低,但是现在听到这一声声有些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是感觉到铺天的燥热。
贺弈年揉了揉鼻子,他有点烦,乐队的贝斯手和吉他手快迟到半个小时了,已经到他容忍的极限了。犬喙最开始定下的规矩里就有,排练不许迟到,有事请假。
犬喙是他从高中开始一手组出来的乐队,他是主唱和旋律吉他,乐队这么三四年来来回回走了留了一些人,差不多前年才磨合好。那个时候乐队还是不温不火,和说唱一样。在大众眼里他们搞乐队和搞说唱的没什么两样,全是不务正业,“下九流”
贺弈年也没少吃苦,前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成员,虽然谈不上水平多高,也勉强能够得上他的最低标准。他指出zb:w,
在学校附近的酒吧还有一些稍微大一点的夜店里表演过那么几回,歌好听,主唱帅,都是大学生。这么下去倒也在圈子里算是有名字了。
虽然还有乱七八糟一堆糟心事,但是最起码能写歌能表演,能搞摇滚,贺弈年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今年国摇圈有了新变动。从去年开始,原本同为烂泥扶不上墙里烂泥一员的说唱开始走起来了,有些地下的rapper竟然也都纷纷签了公司,上了节目。说唱开始变成“流行乐”,摇滚圈表面上没受什么影响,可实际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没人不想赚钱,没人不想一边赚钱一边把自己的音乐传给更多人听。
或许是小众的大众化变成一种潮流,今年又开始签乐队了,犬喙本来没想淌浑水,贺弈年说实话打心里也看不上那些找他的小公司,于是耳提面命给成员叮嘱“犬喙不签公司。”
可还是出事了,贝斯手许玫和吉他手赵可诚是情侣,许玫跟他时间久一点,是许玫介绍赵可诚给贺弈年认识的,其实赵可诚吉他弹的比他底线标准还要低一点,但看在许玫的面子上,他还是收下了。没想到两人偷偷签了公司,跑了。
贺弈年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在排练室等人来排练,再过两天有个规模挺大的音乐节要跑,犬喙被邀请纯属是因为原本的一个老牌乐队出事来不了,主办方里有个工作人员是他们的歌迷。
说白了这事是犬喙运气顶好捡了个便宜,紧锣密鼓地排了快一周,就在上台的前两天,贝斯手和吉他手跑了。
没一点预兆,签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走了。
告诉他的还是他爸的助理,陪了他爸三十年的徐叔打电话用一种早知如此的语气给他说:
“阿允啊,还是太年轻。你心比天高,可是这个世上还是俗人多,你那边两个小年轻没你那么纯粹。贺总让我给你带句话'玩了五年了,也该收心了。'”
电话挂断了贺弈年还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的时候只觉得冲天的怒火快要把他淹没。陈旭阳看见他不对劲的脸色,扔下鼓槌跑过来:“弈年哥,怎么了?”
贺弈年手指都有些颤抖地给许玫发微信,不出意料被拉黑了,这让他想试试别的方法的心都没了。他从陈旭阳包里翻出一盒烟,沉默地点上:
“走了,俩人签公司走了。”
陈旭阳瞪大了眼睛:“操!不可能吧!”他连忙划开手机联系那两人,早就知道结果所以贺弈年没去关注,他在那静静地吸烟,脑子里回想从昨天开始关于那俩人的记忆。
昨天排练完晚上七点,贺弈年叫着一起去吃常去的大排档。许玫和赵可诚这段时间的排练状态都不算好,尤其是昨天,贺弈年其实有些生气但是想着估计是小情侣之间的矛盾,他也不好插手,想着吃饭的时候提几句,没想到许玫执意要先走。
贺弈年也没拦,只是说了句:“快演出了,这次机会难得一定要抓紧。”
他记得许玫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知道了阿允,不好意思了。”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称呼,贺弈年也有些柔软,许玫是现在乐队其他三个人里跟他最久的,他那时候想着——“那就明天再看。”
他嗤笑了一声,原来没明天了啊。
一根烟抽完了,他看陈旭阳还在抱着手机点来点去。
“找到哪了?”
陈旭阳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无措:“网易云账号。”
………
“别找了,他们能跑,就说明我们找不到他们。”贺弈年又想起昨晚许玫的那句话…………
不愧是跟了他四年的贝斯手,真了解他呢。
“怎么办啊,后天的演出,明天主办方就要派人来接我们了……”陈旭阳真的很着急,他不想承认玫姐和可诚哥走了,可来不及细想现在最着急的就是后天的演出。
贺弈年舌头顶过腮边思考:“如果只走了赵可诚一个,他可以负责吉他演奏,今天抓紧练练完全可以。可是贝斯也走了。贝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贝斯就没办法表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揉揉眉头。
“先给小莉打电话说一下,问问她的想法。然后现在和我出门我俩去东街角哪瞅瞅。”贺弈年收拾好吉他给陈旭阳说。
小莉就是推荐他们乐队表演的主办方之一,他们最早的一批歌迷之一。明天就要来接他们,这事根本瞒不下去,而且他也没打算瞒,要不然太对不起小莉的良苦用心了。
排练室门口停着一辆二手的五菱宏光面包车,贺弈年花两万块钱买来的,平时乐队演出排练也比较方便。陈旭阳在那边给小莉打电话
“可能演出来不了了………”
“你先别急”
贺弈年发动车子,这车发动机老了,拧钥匙的声音和机车差不多,他示意陈旭阳把电话给他,然后点开免提,听到那边小莉有些焦急地询问,他沉声打断她——
“小莉,是我。我今天收到消息许玫和赵可诚签了一家叫乐成的公司并且已经走了……对之前没说过……现在问题是后天的演出……我不愿意粗制滥造的上去表演…也不想找什么借口………嗯你明白就好,所以我想问问你假如我们要违约,大概要掏多少钱的违约金?”
小莉听到这里有些支支吾吾:“弈年哥,真挺多的,大概要五六十万。”她有些着急地在他们工作群里翻犬喙乐队的合同,上面写着违约要付十倍的违约费。犬喙是临时加入的,演出费贺弈年只要了五万,这也是音乐节选择他们的原因。
陈旭阳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五十万?哥,我们有这么多钱吗?”
贺弈年快速盘算了一下然后给小莉说:“没事,我知道了。对了我记得你是不是经常跑演出,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比较好用的贝斯手,对你知道我的标准……我相信你的眼光,谢谢你。”
挂了电话后,贺弈年看了眼表,上午十点四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贝斯手的可能行几乎为零,最大的概率是付违约金,但是对贺弈年来说是下策,不演出对他们带来的后果是巨大的。
可是还是那句话,贺弈年不愿意将就。
东街角——
这里算是摇滚一条街了,许多老炮儿都在这定居,有些乐队的前辈还会在这里盘下几间房给没钱来“寻梦”的年轻人住,贺弈年就在这待过一年多。
东街角的大门口喷满了涂鸦,“摇滚不死”之类的话。第一次来这的时候贺弈年十七岁,从国外回来,手里握着国家级的竞赛奖,家里人正打算让他申请Z大的保送名额,没在家里待够一周,他就和父母摊牌自己要组乐队,从小宠溺他的长辈们都不同意。父亲更是命令徐叔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不是要自由吗?不是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随他去!我看他能犟几年?”
贺父当时想得很简单,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虽然不算乖巧听话,但也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国外读了三年学突发奇想迎来了有点迟的叛逆期。
没想到大少年叛逆了五年…并且这五年没再和家里人要一分钱。
那个时候他拖着昂贵的行李箱,一身名牌,背着一把吉他格格不入地闯进了东街角——摇滚的世界。
一家叫做“万能青年”的乐器店里,贺弈年径直走向躺在躺椅上看杂志的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身前。“空哥,帮我个忙吧。”
男人听见后慢慢悠悠的瞥他一眼:“谁啊?挡我风扇口那。”
男人的嗓子很奇妙,好像很难发出上扬的音调,稍微尖锐一点的字他总是会破音。
贺弈年从包里掏出一根烟递给男人,又掏出他的打火机点上。男人闭上眼睛挑着眉深吸了一口,随即一大团白烟吐出,他又看了一眼贺弈年。
“臭小子又来招我,说吧。”
陈旭阳被他派去巷口那里打探消息去了,他简单给面前的男人讲了一下来龙去脉,边讲边觉得自己脾气真好,这俩人实在是欠抽。
“哼”吐出一口烟,“你意思是你让我现在给你找个贝斯手,明天就要陪你排练后天就要上台演出?”
贺弈年自己听了也觉得不像话,可是他知道整个东街角唯一能办成这件事的只有可能是他——空哥。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也玩摇滚,可惜出意外嗓子伤了,又不舍得完全脱离摇滚圈,所以把市区的房子卖了盘了东街角的房子,这家“万能青年”的乐器店只是开着玩的,主要是后面的好几处大院,他开的算是旅店也算是租房处。
基本上每个来这里打拼又穷困潦倒的摇滚青年都住他的院子,真真正正的地道三十多年老炮儿。
空哥抖抖烟灰,看着面前的青年——比刚认识那两年素了很多,自己第一次看见贺弈年演出的时候,就觉得贺弈年迟早会成为摇滚圈冉冉升起的新星。那么有天赋,又努力,长的漂亮,气质也独一份,还纯粹一小孩,不火天理难容啊。
可到现在,五年了,上过最大的舞台是要捡漏的,看这个样子八成还演不成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太心软,又爱体面。
“你要是昨儿找我,我还真能给你找一个来,并且立马把人带你面前。”空哥看向微信里一个叫“狂炫牛肉堡”的人昨晚给他发来的——
“空哥,我那房先退了,有点事。过几天再来。”
就觉得造化弄人———
贺弈年总是好像差点运气。
*
陈旭阳回来的时候有些犹豫,巷口算是东街角乐手最多的地方,这算是个“人才市场”不少搞乐队的会在这里物色心仪的乐手。
看了一圈下来,听的他头都大了,还是没能找到能达到弈年哥标准的。可是他一想到五十万的违约金,硬着头皮挑了几个各自录了一小段视频打算给贺弈年看看。
没想到贺弈年已经戴上耳机在看什么了,发现他来贺弈年指指手机:“看群聊……”突然想起来就剩他俩了完全可以私发。
什么地狱笑话……
空哥介绍说这人是两周前才来这里的,
“小年轻,也不知道他要来干什么,来两周了也没说要组乐队什么的。只是这边有次活动他上去弹了一段,喏——就这个视频。”
屏幕里传来的声音很嘈杂,舞台上站着一个大高个,穿一背心,肌肉线条很漂亮。
长的很……帅,贺弈年第一反应。点弦的手自如又流畅,伴奏一听是越心乐队的《蔷薇》,自己重新编的贝斯调,原本悲伤的曲调硬是被他改出来骚劲。
贝斯低低的砸到贺弈年的耳朵,技巧是极好的。贺弈年听到一半脑子里就一句话——
“我要他”
听完了后,刚才的热血上头褪去了一些,他想起来空哥的话。
“空哥,你说他咋了?还有他这技术,我不信没人找他。”
陈旭阳也听完了,原本以为这就是新贝斯手,兴奋的想着自己和他配合的样子,没想到还有波折……
空哥喝了口茶:“他叫黎盛,这场演出后有人把这视频发群里了,就是那个国摇混子那个大群。”
贺弈年听到这有些疑惑:“我也在这个群啊……”
空哥瞪他:“臭小子你肯定免打扰了!”说完又开口,“别打断我说话!然后找他的乐队就我知道的不下十个。”
他盯着贺弈年的表情,看他毫不意外觉得一点反应都没有……无聊:“没想到这小子看了一圈之后全拒绝了,昨天给我发微信说他有事要走几天。”
“你们又差了点。”
贺弈年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又是这样,当初着吉他手的时候,原本定好的吉他手被别的乐队横插一脚带走了,没办法才用了赵可诚。每次都是这样………
“弈年哥,既然这样,我在巷口那看了几个……虽然水平达不到你要求,但是勉强应该能凑活。”
陈旭阳想给贺弈年看那几个视频,没想到贺弈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然后他看见贺弈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瞳色很浅,黑的不纯粹,可也不是棕色的而是泛着淡淡的灰色。
“不,将就不了,我就要他。”贺弈年转头向空哥说,“联系方式给我行吗,空哥。”
空哥看他这样的突然笑了:“行啊,但是我得给人说一声吧。”
空哥电话打过去:“小盛啊,你有事啊?我这边有个小兄弟想找个贝斯手,还比较急,看了你演出视频想找你……对。啊,是吗行。”
电话挂了,空哥语气遗憾地说:“小子学校有点事,他说给联系方式可以,但是要等他这边事处理完。”
贺弈年抿唇,陈旭阳难得语气有些急地问:“弈年哥,那找他肯定不行了啊,现在干脆先找个贝斯手顶一下,演出先搞定后我们再找那个黎盛怎么样?”
贺弈年垂眸想了一会,旭阳提出的建议是现在最合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如果他这么做了很可能他就得不到黎盛了。
“旭阳,抱歉,不能演。违约金你不用操心,我能凑点钱。”贺弈年咬着下唇,“等会给小莉打个电话说一声。”
“多少钱?”空哥开口,他眯着眼看面前的贺弈年。
贺弈年摆手:“不用,哥。不多,我能掏,大不了后面多跑几场演出。”
陈旭阳听到贺弈年说他能解决,于是也不再开口。他无条件信任贺弈年,弈年哥说能解决的一定可以解决。
就怎么离开这里了,空哥悄悄给陈旭阳发微信说要是有困难了给他说。
走出东街门大门口的时候,贺弈年回头看了门口的涂鸦,在右边的中间位置写着他十七岁在上面写的——“要唱到世界尽头”
年少时的梦,简单纯粹,五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又实在难忘。贺弈年早就不再想那么多虚无缥缈的泡沫,他的心愿是是至少在还能唱摇滚的时候和乐队成员们一起,单单纯纯被邀请到很多人的舞台唱着自己的歌。
可是在看到黎盛的演出视频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泡沫又从心里咕嘟嘟地冒出来———
万一呢?人不就靠这点希望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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