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于世界的生命散落于此

　　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不幸。
　　据不完全统计，每天会发生上万起火灾地震等灾难，有152640人死去，如若再算上个人的不幸，希望破灭，遗憾诞生，那将会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据。
　　不幸者与不幸者会如同替身使者那般没由来的相互吸引，随即不幸将引发更多不幸。亦或者，碰撞成为与原来截然不同的人。
　　.
　　月亮朦朦胧胧地躲在夜空中，水般寡淡无味的空气静静地流淌。走廊上惨白的灯光将几个焦急的人影模糊地映衬在地板上。
　　我从手术室里出来，外头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拥了上来。
　　“手术很成功，留院观察几天，没有异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我尽量露出笑容对着他们报告喜讯，在听完早已耳熟能详的感谢语之后，脸部还有身体的疲惫才稍微能解放开来。
　　好累……
　　我现在只想回家洗个然后摊死在床上。
　　“江医生！”
　　我准备回到房间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回家洗洗睡，但却迎面赶来一位护士叫住了我，我想大概又是出突发情况要加班了。
　　“别着急，慢慢说吧。”
　　即便我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不过作为医生，还是不能对他人的求助充耳不闻。
　　“现在外面送进来一个肺癌患者，情况有些严重，可能两三天之后就要动手术了，现在已经选定你为主刀医生，所以现在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看看情况。”
　　原来不是要加班啊……
　　我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来到护士指定的病房，轻推门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干枯泛黄的脸，嘴唇犹如干涸的土地龟裂，两个深陷的眼窝好似若有若无的幽灵。
　　我的心脏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慢了半拍，原本的昏睡欲被尘封的记忆冲散:眼前蓬头散发的她与我回忆中青春活力的她判若两人。
　　柳诗敏，我的初恋。
　　不过，实际上……
　　“抱歉，你适合更好的人。”
　　被直接发好人卡了。
　　这样看来，说是初恋也许不太贴切，倒不如说是……白月光？
　　“妈！”
　　一位稚气未脱的黑长直少女打破了医院的平静，吵吵嚷嚷地冲进了病房。柳条般的眉毛纤细秀丽，乌黑的瞳孔中似乎有点点星辰闪烁，朱唇如鱼无措地一张一闭，身上穿着市里的重点初中——北明中学的校服。
　　她是柳诗敏的女儿吧，的确与诗敏年少时也几分相像。
　　是么……她已经有女儿，有家室了啊。
　　我还是没有真实感。
　　“安静点哦。”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恰当，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将手放在胸口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医生，我妈她怎么样了？”
　　“有点严重，很快就要动手术了。”
　　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更多情况，而且，本来我也是打算明天再去了解。
　　“怎么会……”
　　她被绝望重压得快要跪倒在地上。
　　我识相地退出了病房以便她们母女两独处，刚走出门，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
　　“喂？张姐。”
　　我来到楼道内接通电话。深夜的楼道有些寒凉，皎洁的月光像一层薄霜铺在地上。
　　“小江，今天来我这里喝一杯吗？你好久都没来过我这边了。”
　　本来今天我并不打算去酒馆，但现在出了些特殊情况，我和张姐也的确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嗯，待会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张姐短暂沉默了一会。
　　“好，我给你留个门。”
　　挂断电话后，我回到病房门前等待，约莫十分钟后，柳诗敏的女儿从里面垂头丧气地出来了，但看到我她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将要做出防护的架势，有些红红的眼里暗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大概是不理解我为什么在等她吧。
　　“我送你回去吧？”
　　此话一出，她的杀气似乎已经外露，就差上来将我绞杀了。
　　“我和你的母亲认识。”
　　这是哪里来的逗小孩的骗术？
　　她紧绷脸放松了些，警惕淡化为怀疑，依旧跟我保持距离的同时又在回忆往事。
　　“你是叫，江笙离吗？”
　　“……嗯。”
　　“我妈经常跟我提起你，你们在高中时是很好的朋友吧？”
　　好朋友啊。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比我想象中要高，但我在她心中果然也只是朋友罢了，那时的错觉居然随时光延续到了今天。
　　不过这或许是人之常情吧，少年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人总是要一些谎言来安慰和充实自己的内心。
　　“一句话就相信我了？”
　　我开始往医院停车场的方向走，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上来。
　　“没有，只是我妈给我看过你的照片，第一眼看到你我也觉得有些眼熟，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
　　“仅凭这些信息就轻信他人可是很容易会被骗的。”
　　“我当然知道。”
　　她的反应有些激烈，大概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看待，不喜欢听别人讲大道理吧。
　　人年少时就是会有一身尖刺和棱角，只能由岁月将其磨平，变得圆滑。
　　我开着车带她驶离了医院，跟随她指引的方向前进。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她一直在后排座低着头。
　　“你的父亲呢？”
　　她的拳头在略微的愣神后握紧了，身体似乎因为怒火而颤抖。
　　这是不能涉及的话题，也就是说，诗敏大概也变成了一个不幸的人。
　　这是我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我还有很多关于柳诗敏的问题要问她，这仅仅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与诗敏面对面时她会对我有所保留，但现在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所以我都已经做好接下来的一路都保持沉默的准备了。
　　“你跟我妈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准确来说，这是我刚才才知道的信息。
　　“我妈提到你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说你学习优秀，人品又好……”
　　她也像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原本暗沉的脸上添了笔温暖的笑意。
　　不过学习优秀，人品好这方面我不敢苟同，我更愿意相信是回忆加了分。
　　“谢谢你给了我妈这样美好的回忆。”
　　“她也给了我很多美好的回忆哦。”
　　要说那些美好的回忆的话，我全部都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了，要论基数的话，也绝对是我比较多。我有这样的自信。
　　只是这些难得的幸运都被我一时兴起的告白统统摧毁了。
　　“是么……你是我妈的主刀医生吗？”
　　她脸上淡淡的喜悦又转变为了严肃。
　　她真的有些阴晴不定，而且身上有一股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
　　“那我的母亲拜托你了。”
　　得到我的肯定之后，她十分郑重地念着敬语，在座位上弯下腰给我鞠了个躬。
　　“我尽力而为吧。”
　　我现在已经不会轻易对别人许下承诺，即便才是这个气氛下“正确”的答案。
　　这个残酷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终将面对。期待，仅仅只是在伤痕上再添一刀而已，不论是怀揣着，还是被赋予。
　　“到了，谢谢你。”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区前，一个门口残破不堪，道路凹凸不平，灯光稀少薄弱的小区前，这就是她自高中毕业与我分别十五年闯出的天地么。
　　“方便了解一下名字吗？”
　　临行前，我叫住了她。
　　“柳朴安。”
　　与她的母亲同姓。这或许并不是巧合。
　　又是一个没由来的想法。
　　“今年多大了？”
　　“十五。”
　　这句话在黑暗中隐隐传来，在我心中悠悠回荡，久久无法消散。
　　十五岁的年纪。
　　十五年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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