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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里
九月的风卷着最后一丝热浪,撞在重点高中朱红色的校门上,扬起细碎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樟树的清香和新生报到的喧嚣,蝉鸣声在树梢间此起彼伏,像是在为这场盛大的重逢奏响序曲。
公告栏前挤满了查看分班表的学生和家长,彩色打印的 A4 纸被阳光晒得微微卷曲,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像一群等待被唤醒的精灵。
宋棋鹤站在 “欢迎新同学” 的红色拱门下,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叠报到流程单,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泛出淡淡的白。
作为学生会主席,他负责引导新生报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丝毫没影响那张清冷的脸。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同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身后的宣传栏里贴着去年的运动会照片,他穿着黑色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眉眼冷淡,手里举着金牌,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塑。
“宋学长,麻烦问一下高一(3)班报到处怎么走?” 一个女生红着脸递过报到单,声音细若蚊吟,递单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她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朵粉色的康乃馨,大概是开学前妈妈给别上的。
“直走左转,第三个教室。” 宋棋鹤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如冰泉,目光都没在女生脸上停留超过一秒。他的视线掠过女生身后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几个试图插队的家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学生会的袖标别在左臂上,蓝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女生咬着唇离开,心里嘀咕: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高冷得像座冰山。
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着宋棋鹤挺拔的身影,脸颊泛起红晕 —— 哪怕只是被这样冷淡地对待,好像也挺值得的。周围几个女生也在偷偷议论,“他就是宋棋鹤啊,比照片上还好看”“听说他从来没跟女生说过超过三句话”“上次校庆晚会他弹钢琴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周围的新生和家长窃窃私语,目光频频往宋棋鹤这边瞟。谁都知道,这位宋棋鹤是实验中学的神话。
中考全市第一,数理化竞赛奖拿到手软,墙上的荣誉榜几乎被他的名字承包了。偏偏还长了张足以让艺术生都自愧不如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组合在一起有种近乎凌厉的俊美。
唯一的 “缺点” 大概就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入学两年,还没听说谁能真正走进他的世界。就连教导主任想拍他肩膀夸他几句,都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宋棋鹤对此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接过下一份报到单,指尖刚触到纸张粗糙的边缘,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张扬的笑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那笑声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脆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
“小屿,你确定不用叔帮你搬行李?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到时候爬三楼都得歇三回。”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却掩不住疼惜。
说话的人靠在一辆亮黄色的跑车上,车标是只跃起的豹子,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发花。
“江培舟,你再阴阳怪气,我就把你藏在阳台花盆底下那五千块私房钱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家那位。” 另一个声音响起,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却像羽毛似的,轻轻搔在人的心尖上。
那声音不高,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宋棋鹤握着报到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这个声音…… 有点耳熟。
像是尘封已久的旧磁带,突然被按下了播放键,带着点沙沙的杂音,却瞬间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他想起某个夏日午后,也是这样的声音趴在院墙上喊他 “宋棋鹤,出来掏鸟窝啊”,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回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停在树旁,与周围朴素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一个穿着白色 T 恤和浅色牛仔裤的少年站在车边,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转着一支银色钢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最惹眼的是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随着眨眼的动作,像只慵懒的小蝴蝶,在白皙的皮肤上扇动翅膀。少年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被阳光一照,几乎要透明起来,衬得眼尾的痣愈发鲜明。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棋鹤的呼吸漏了一拍。
是江屿。
那个在他童年记忆里,像团火一样热烈明亮,却又在某个夏天突然消失的邻居。
六年不见,他褪去了稚气,轮廓长开了,却依旧昳丽得惊人。男生女相的精致,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两种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感 —— 仿佛天生就该被人注视,也天生就懂得如何吸引目光。他的头发比一般男生长些,柔软地搭在额前,风一吹就微微晃动,露出饱满的额头。
江屿显然也认出了他,挑了挑眉,停下转笔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不同于旁人的敬畏或羞涩,带着点探究,还有点…… 势在必得?
他朝宋棋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身跟车旁的男人说了句什么,迈步朝这边走来。
帆布鞋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一步步靠近,像是踩在宋棋鹤紧绷的神经上。他能看到江屿 T 恤领口露出的锁骨,形状很好看,像精致的艺术品。
“宋棋鹤?” 江屿站在他面前,比记忆里高了不少,只比宋棋鹤矮小半个头。他微微仰头看着宋棋鹤,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好久不见啊,大校草。”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蝉鸣声都仿佛低了几个调。正在登记信息的老师停下了笔,几个打闹的男生也收了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同样出色的少年身上。
一个清冷如月光,自带结界,周身散发着 “勿扰” 的气息;一个昳丽似骄阳,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却又带着点疏离的慵懒。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冰与火的碰撞,有种奇异的张力,让人移不开眼。
宋棋鹤握紧了手里的报到单,指尖泛白。他能闻到江屿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小时候偷偷用他姐姐那瓶昂贵沐浴露时一个味道。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
爬树掏鸟窝时,江屿总是敢爬到最高处,然后把鸟蛋小心翼翼地塞给他保管,说 “宋棋鹤你手稳”;夏夜乘凉,江屿会缠着他讲鬼故事,自己吓得往他怀里钻,第二天又死不承认;还有搬走前一天,江屿把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片塞给他,说 “等我回来找你玩”,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可他终究没回来。
六年时间,足够让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变成如今连问候都显得生疏的陌生人。足够让宋棋鹤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不点(是的,宋棋鹤小时候因为头发软,被妈妈强行扎过一段时间辫子,还被江屿笑了好久),长成如今挺拔清冷的少年。
“嗯。” 宋棋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语气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江屿身后靠在跑车上的男人身上,试图转移注意力,“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 江屿侧身,露出身后的男人。
男人穿着花衬衫,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金表,手指上还戴着个粗金戒指,一副标准的暴发户模样,却对着宋棋鹤笑得和善,甚至有点…… 八卦?
“这是我叔,江培舟。叔,这是宋棋鹤,我小时候邻居。”
“哦 ——” 江培舟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着宋棋鹤,眼神像是在评估什么稀有物种,“就是那个总跟在我们小屿屁股后面,还抢他辣条吃的小屁孩?长这么大了啊,啧啧,这模样,比电视上的明星还俊。”
宋棋鹤:“……” 谁抢他辣条了?明明是江屿自己吃不完塞给他的,还说 “宋棋鹤你太瘦了多吃点”。而且,谁跟在他屁股后面了?明明是江屿像个小尾巴一样甩不掉。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次江屿非要学他背唐诗,结果背得颠三倒四,最后急得哭了鼻子。
江屿低笑出声,肩膀微微颤抖,眼尾的痣越发勾人:“叔,别乱说。” 他转回头看向宋棋鹤,晃了晃手里的报到单,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巧了,我也在(3)班。以后,还请沈主席多关照。”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尾音轻轻扫过宋棋鹤的耳膜,像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宋棋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昳丽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还有那抹似笑非笑的唇。唇色很淡,下唇中间有个小小的凹陷,是他小时候不小心摔倒磕出来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冷声道:“按校规来就行。”
说完,他不再看江屿,转身继续给下一个新生指路,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是指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报到单的边缘被捏得有些变形。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江培舟凑到江屿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能被耳尖的宋棋鹤听到:“啧啧,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啊,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江屿收回目光,看着宋棋鹤挺拔的背影,指尖摩挲着钢笔冰凉的金属外壳,唇角笑意加深:“是吗?我倒觉得,是块难啃的骨头。”
难啃才有意思。
他这次回国,本来是为了陪母亲,顺便转学到这所重点高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棋鹤。
这个小时候就板着脸,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本正经的家伙,长大了竟然成了高冷校草,还真是…… 越来越有趣了。
他记得小时候宋棋鹤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幅画。那时候他就喜欢逗他,看他明明脸红了却还要装作镇定的样子。
江屿低头看了眼报到单上 “江屿” 两个字,又抬头望向宋棋鹤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尾的痣上,闪着细碎的光。
宋棋鹤,这次,可别想再躲了。
宋棋鹤感觉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背上,像有温度的针,刺得他后背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江屿刚才的样子 —— 眼尾的痣,唇角的笑,还有那句带着试探的 “多关照”。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江屿而已,一个小时候的邻居,没什么特别的。他现在是学生会主席,是高一(3)班的学生,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和上下级关系。
对,就是这样。
宋棋鹤在心里默念,却没发现,自己的耳根,已经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
报到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正午时分,人流才渐渐散去。宋棋鹤收拾好东西,刚要离开,就看到江屿还站在原地,靠着那棵香樟树,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宋棋鹤的脚边。
听到脚步声,江屿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沈主席,一起去吃饭?我请客。”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灿烂,像盛开的向日葵。
宋棋鹤脚步一顿,皱眉:“不用。”
“别啊,” 江屿站直身体,几步走到他面前,“庆祝我们重逢,顺便…… 感谢你刚才的‘关照’。”
他特意加重了 “关照” 两个字,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学校附近有家麻辣烫,味道超正,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宋棋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分。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回家吃。” 他才不会承认,听到 “麻辣烫” 三个字时,他的喉咙动了一下。
小时候他们经常偷偷溜出去吃,江屿总是要特辣的,然后辣得眼泪汪汪,还要抢他碗里不辣的吃。
“这样啊,” 江屿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那真可惜。本来还想跟你聊聊小时候的事呢,比如…… 你被你妈扎辫子的糗事。”
宋棋鹤的脸瞬间黑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黑历史,没想到江屿竟然还记得。
“无聊。” 宋棋鹤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像是在逃避什么。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江屿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
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江屿低笑出声,拿出手机,对着宋棋鹤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少年穿着白衬衫,背着黑色书包,步伐匆匆,阳光拉着他的影子,很长很长。
江屿点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宋棋鹤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宋棋鹤,你跑不掉的。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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